生命来来往往,并无来日方长。
车载时间显示——12月16日18:57分。
林珑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到“大康”的名字。她一面把着方向盘,一面摁下拨号键。
很久,电话被接通。
“你tm到底有什么事?”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急败坏。
与之相反,林珑的声音显得异常平静:“那笔钱,可不可以先借我急用?”
“你tm有病啊!神经病!”电话那头,年轻男人张口就骂。
林珑却置若罔闻:“我需要那笔钱,我知道你有。”
“有!我当然有!”男人拔高语调,阴阳怪气道,“你现在赶紧回家,翻翻你的柜子,看药吃完了没?要是吃完了,立刻去买!我给钱!”
“不劳你费心!只要你给我那笔钱就好。”林珑并不受他激。
“行!你等着,我一会就给你烧——正宗火纸,五块钱一刀,要多少有多少!我再额外送你十个金元宝!”说完,“砰”一声,男人毫不留情就挂断电话。
林珑脸色铁青,将手机扔到副驾上,然后打开导航仪,上面显示目前所处位置——紫荆东路中段。
她看了眼自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右手手指正在不可抑制的颤抖。去扶手箱里找药,却只找到一堆杂乱的□□,方才猛然记起,这辆大众polo并非她所有。
预防病发,等红灯的空子,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剥除糖纸后丢进嘴里,“嘎嘣”两声脆响,后槽牙就将糖块咬得四分五裂。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吃糖。
太甜,容易腐蚀人的意志。
但是,目前……她需要借此来转移自己过份焦虑的情绪。
忽然从窗口飞进一只黑色的虫子。
林珑关闭车窗,眼见它被困狭窄的车厢愣头愣脑四处碰壁。
觑着空子,她捉住它,用食指和拇指虚虚捏着,放到鼻下端看——小东西挣扎的厉害。
她目光中犹带着一丝怜悯,下一秒,指头用力一捻——有粘稠的黄色液体伴随血渍飞出。
等摊开手指,虫子只剩下模糊的一团。
她身上穿着车行维修站的工服,抬手,在满是油污的袖子上擦了擦。
然后眯起眼,将目光聚焦于前方一辆白色蒙迪欧上。
车内,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忘情的拥/吻。
从背影看去,女靓男俊,很是赏心悦目。
然而林珑冷眼旁观,嘴角却不自觉泛起一丝嘲弄的笑。
红灯有一分半钟之久。
当绿灯亮起时,她内心的狂躁与不安终于被抚平。
林珑踏了脚油门,跟随前车缓缓滑出停止线。
稍候加速,直行到十字路口尽头,突然横冲出一辆抢红灯的电动车,她第一反应就是去踩刹车。
可是紧接着,她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刹车居然失灵了。
眼看就要撞上去,她一咬牙,朝右猛打了把方向盘。
车轮转向一侧,车身斜斜冲出去后,“砰”一声——与同向行驶的一辆黑色沃尔沃xc90发生激烈碰撞……
眼前景象一下天翻地覆。
人,究竟为何而活?
在意识被黑暗吞没之前,她脑中突然蹦出了这样奇怪的问题。
可是转念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在他人眼中,她原本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就在林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剧烈的撞击中,她的灵魂与一个陌生男人的灵魂发生了交换。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与这场车祸相关联的所有人、事、物,他们的命运均被改写。
然而现在,她对此仍一无所觉。
独自一人在医院醒来,手背扎着输液的针头,她茫然四顾,病床围帘阻隔了她的视线。
盯着架上挂的吊瓶,她呆怔了有一分钟之久。滴斗内——药液呈滚珠状均匀有速的坠落,一滴,两滴,三滴……入体有冰凉的触感。
“哗啦”一声,从病床坐起的林珑拉开围帘。
一名脑部受创的男性患者被急救床推进来,医生和护士正忙碌着。
她听见有人小声议论:“又是车祸。半个钟头已经发生两起车祸,先前送来的那个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现在这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她拔掉手上的针头,下床,四肢乏力,脑部仍有眩晕感。稳了稳身形,她拦住一个护士:“请问,厕所怎么走?”
“出门右拐。”护士正为那名急救患者整理随身物品,从其衣侧找出一本驾驶执照,正拿在手中翻看。
林珑扫了眼——姓名一栏写着“陈国强”三字。
很快,来到女厕,林珑推门而入。
当她褪下裤子,赫然发现自己两腿间多出一件属于男人的物事来。
她被吓着了,一时呆立原地。
几秒钟后,她终于回魂——“啊!!!”不过,这声凄厉的尖叫却不是发自她口,因为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扯开嗓子。
林珑先前没有在意,这扇隔间的门锁坏了,此刻,被前来如厕的某位大婶冒失拉开——腿间风光一览无遗。
大婶的这声尖叫可谓是划破天宇,直冲云霄。相较之下,林珑的那声“啊”实在是苍白无力,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