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越走后,夜已深了,大营之中各处皆已安静,只有帅帐之中还灯火通明。
赵元坐在榻上,翻看着地图,毫无睡意,合上图,走出帐外,只见月明星稀,寒鸦栖树,露深霜重,凉风习习,耳边更漏滴答,眼前树影婆娑,不觉心意悠悠,绵长而起。
“不知允央此时睡了没有?从洛阳送来太医院的奏折,说她孕后不思饮食,情绪也有些低落,西风起,雨洗海棠时,常无端垂泪。所幸,胎儿一直都很康健。”
“只盼战事早些结束,快点回到她身边,两处相思,一段闲愁便都可解了……”
正想着,忽然帐外进来一个士兵报信说:“回皇上,营门外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新受封的荣妃娘娘前来给皇上送锦衣。”
送锦衣是柱国世家千年来的婚礼习俗,就是说新婚的女子要给丈夫送一件精心制作的锦袍,一来是显示新娘子心灵手巧,二来也是表示对丈夫的尊敬。
赵元一听,眼光一暗:“虽说是公主,可行为也太过轻浮,深更半夜跑到全是男人的军营,其间的暗示不言而喻。”
“我只是说回到洛阳后再来接她,她却此时就迫不及待了。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她进来,如果她进来,营中的将士该怎么想,说我在行军途中临幸了妃子?”
赵元起身大步出了帅帐,脸上带着少有的一丝恼怒。
可是当他来到营门之外,见到月光下骑着战马的荣妃,还是微微一怔。
南疆第一美人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当然这还不足以让赵元动容,让赵元意外的是她在月下的姿态,似曾相识。虽然过去了这么久,赵元还是不得不承认,心底还是涌起阵阵钝钝的痛。
“皇上,臣妾怕皇上行军辛苦,给您送来锦袍……”荣妃只说了这一句,赵元内心的震撼几乎无法形容——这个声音和敛兮一模一样。
虽然荣妃相貌与敛兮并不相同,但是仅凭这个声音就让赵元握着马缰的手紧了一紧。
后来荣妃说了什么,怎样离开的,赵元都有些不记得了。当他看着荣妃一行人骑着战马在月光下疾驰而去,心里便再也一抑制翻江倒海了起来。
十四年前,赵元随先帝攻打宋国都城洛阳,围城三月,当时正值隆冬时节,城中已是弹尽粮绝,梁军无力反抗,破城只在顷刻之间。
这一夜,先帝在帐中正与众将议事,有探马来报,说洛阳城北门打开,有几个人向大营奔来,到了营前请求觐见元帅。先帝闻此,命人将领头的带入帐来。
不久,洛阳来人走进了大帐,此人中等身材,身穿黑色软皮带帽披风。待来人脱下帽,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绝色女子,她不着珠翠,不施粉黛,只着铅白胡服,手上带黑皮护手,足登带刺马靴。
此女面对满帐配刀的武士毫无惧色,径直走到先帝面前,却也不跪,朗声道:“我乃宋国敛兮公主,今日前来请元帅退洛阳之兵。”
赵元当时正在帐中,虽然多年未见,又是在出城议和的当口,但敛兮的音容气势丝毫不减,依然咄咄逼人,依然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