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赵瑾熙在捣鬼,他故意闹事,搅混水,让京禁卫疲于奔命,同时还方便他的人潜入京城。”赵洛熙也不是蠢货,又有萧夜华“逼赵瑾熙造反”的提醒,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
但是看穿了也没有用,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就算以京禁卫的兵力,也不可能在所有地方布防。
萧夜华捧着一本书看,随口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们明明知道他在捣鬼,却不能拦阻,只因为我们要让他造反,然后才能一举除掉他和赵长轩!”赵洛熙狠狠地道,“我跟他的争斗,彼此死伤再多人都是难免的,但是,为何要牵扯到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看了他一眼:“不忍心?”
“隆平姑姑决定要帮我争夺皇位之后,就带着我走遍了大华南北。我见过那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些在我们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可能会成为压垮他们全家的稻草。”赵洛熙沉默许久,低声道,“他们已经过得很苦了。”
就更不应该因为他们这些人的争斗,连累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扬眉:“所以呢?”
“如果只是钱财的问题,我还能够想办法解决,残废的肢体,死去的性命,我却换不回来。而且,看这架势,往后伤亡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赵洛熙低声道。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很难惊动京禁卫,只有死伤出现,才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力,达到赵瑾熙的目的。而且越往后,事情会演变得越激烈。
萧夜华嘴角弯出了一抹笑意:“所以呢?”
“我的才智不如你,我想不出办法,但或许你能够。所以,萧夜华,能否为这些百姓想想办法?至少不要让他们卷入这场漩涡。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我和赵瑾熙既然要争斗,难免会有伤亡,这些我们早就有准备,但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赵洛熙诚恳地道。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用这样正式的,恳求的语气跟萧夜华说话。
萧夜华合上书,扬眉浅笑,眸波潋滟,但与他素来的出尘仙逸不同,反而带了几分魅惑的感觉:“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请赐教。”赵洛熙眼睛一亮,急忙搬椅子坐过去,等着听。
萧夜华默默地看着他:“你之前那么跟我作对,还抢陌颜做的点心,还打包带回家,还当着陌颜的面挤兑我,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我会白告诉你吧?”
“你要怎样?”赵洛熙警惕地道,心中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萧夜华眼眸微眯,冷哼道:“陌颜在月华楼那里摘玫瑰花瓣,过会儿就来,到时候,你当着她的面说三遍‘冥焰是猪’,那我就告诉你办法。”
“……”赵洛熙。
他原本还以为萧夜华要提出什么条件,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结果居然是这种近乎玩笑的事情?
但在这一瞬间,他对萧夜华突然有了一点好感,这个人虽然各种跟他针锋相对,各种嘲讽他,对他和燕宇各种不爽,各种喜欢卖关子,但是,他却从未在正经事情上坑过他们,甚至,这次大好的敲竹杠的机会,他也只是跟冥焰赌气而已。
“好,我答应你。”赵洛熙微笑着道。
他本就容貌俊郎,气度不凡,却又带着一丝爽朗大气,这时候心中消除了对萧夜华的芥蒂,这一笑便不掺杂任何杂质,看起来格外明亮耀眼,很令人心生好感。
萧夜华看着他,思绪微转:“你并不像赵长轩,是像你母亲吗?”
“不是,隆平姑姑说,我像我舅舅。”赵洛熙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用意,却还是坦然地道。
萧夜华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浅笑道:“办法并不难,他要搅混水,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搅,水就浑,不搅,就恢复了平静;但还有第二种可能,他搅一下,引爆了其它矛盾,然后不用他搅,水就越来越浑了。”
“你的意思是——”赵洛熙也是个聪明人,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萧夜华很舒服地往椅子上面一靠,微笑道:“谁说只有他能搅浑水?你也可以啊!”
“你是说,我自己来安排,然后我自己掌握度,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牵连百姓?”赵洛熙一怔,之前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萧夜华点头:“什么最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又最能搅乱京城的局势?无非杀人、放火!京城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帮派多得是,彼此之间矛盾也不小,随便挑几个罪大恶极的,挑动他们彼此冲突,可比这些小打小闹有用多了!”
“……”赵洛熙,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京城的确权贵众多,但百姓更多,而且作为大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有无数牟利之道,也因此滋生了各种各样的帮派,只要求得一二权贵庇护,便能在京城百姓中横行,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有的帮派还算好,只是谋取利益,有的直接杀人放火,拐卖妇女儿童,简直罪不容诛。这种帮派的人,死一千个,赵洛熙也不会皱皱眉头。
而且这种帮派之间的冲突,一旦发生,死的人不是赵瑾熙那些小打小闹能比的,绝对震动,也绝对能够吸引京禁卫的注意。
“至于放火,你要是心疼那些老百姓,就烧你自己的吧!堂堂大殿下,不至于连几栋不为人知的宅邸都没有吧?就算没有,秦氏那些钱财,也足够你买小半个京城了,随便弄几栋烧一烧,扔几个死刑犯充当一下无辜老百姓,不就完了吗?”
“……”赵洛熙无言了许久,才道,“那都是钱!”
萧夜华浑不在意地道:“作为秦氏唯一的血脉,难道你还缺钱吗?”
“秦氏是被诛灭的,哪来的钱?”赵洛熙嘟囔道。
萧夜华瞟了他一眼:“还想蒙我吗?我不知道秦书敏死的内情到底是怎样的,但是,除了她和她的贴身侍女,就只有一个段崖死在了林咏泉手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将领,要么消失无踪,要么被打散,编入其他军中……这很明显,秦书敏知道会死,提前做好了安排。”
“我真是谢谢老天爷,你没有早生二十年,否则,我们秦氏早完了!”赵洛熙没好气地道,但提到秦书敏,眼眸还是暗了暗。
萧夜华耸耸肩:“被我说中了吧!既然秦书敏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不在钱财上做些手脚呢?而除了你这个唯一的秦氏血脉,那些钱财又能落到谁的手里?”
“……”赵洛熙翻了翻白眼,心中却坦然多了。
虽然会损失一些,但是总比让无辜的老百姓受到牵连好。
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是赵瑾熙闹腾出这些事情,他早晚要从赵瑾熙那里找补回来的!赵洛熙杀气腾腾地道。
萧夜华又优哉游哉地看起了书:“赵瑾熙是为了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另外是想搅混水,方便他行事,只要京城的水浑了,做得巧妙,他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引爆的。到时候,他那还会吃饱了撑着继续弄这些小打小闹?”
本来赵瑾熙人手就不足,有人代劳,替他搅乱局势,他高兴还来不及,肯定立马把那些人手调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了。
“好了,办法说完了,待会儿陌颜回来,你说完冥焰是猪就赶紧滚蛋,没事不要来蹭吃蹭喝!”萧夜华不耐烦地道。
赵洛熙点点头,忽然间眼珠子一转,凑近了萧夜华:“其实,最有钱的是冥焰。他的冥域所开设的商行遍布全国,烧几栋房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啦!你难道不想让他出点血吗?”
就算要出血,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出血!
“别玩这一套,都是我玩过的!”萧夜华漫不经心地道。
赵洛熙咬咬牙,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冥焰知道你动了他的产业,害怕他生气,对不对?”
“我会怕他?”萧夜华猛地将书一合,冷笑道。
赵洛熙斜眼道:“那你为什么不舍得烧冥域的房子?难道那些钱还能是你的不成?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坑他一把,让他出点血,何乐而不为呢?”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挑事儿……”萧夜华似笑非笑道。
赵洛熙索性坦然道:“没错,可是,这也是事实,难道你不想跟冥焰暗中较量一下?如果你能压过他,或者气到他,就算看不到,想一想也会觉得开心吧?”
“有道理!”萧夜华点点头,“反正是烧冥焰的,又不是烧我的,我不心疼。”
赵洛熙猛点头:“对啊,反正我们有正当理由,为了大事嘛!”
“就算没有正当理由,我高兴烧就烧,有本事他来找我算账啊!”萧夜华又往椅子上一靠,虽然明知道赵洛熙这是在替自己省钱,故意挑事,但是想想也不错。想想冥焰知道自己财产被烧可能有的表情,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嗯,能气死他最好!
“话说我和冥焰都出血了,萧世子你是不是也贡献一点比较好?”赵洛熙得寸进尺,凑近过去,捧着笑脸道。
萧夜华回京的时候,就只有一座破败的南陵王府,但是以德明帝前些年对他的宠爱,再以他手握的权力,和那令人震慑的智慧,这些年经营下来,也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
萧夜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可以啊,兰芷院,随、便、烧!连南陵王府的主院都贡献了出来,我够大方了吧!”
兰芷院是南陵王府的主院,也是冥焰和林陌颜大婚的地方,更是冥焰住的院子。至于萧夜华,早在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就带着陌颜搬回了月华楼。所以,他看兰芷院不爽很久了,能烧了最好!
赵洛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调转了头,实在不该因为坑到了冥焰就得意忘形,想从这个比狐狸还奸滑的家伙手里扣好处,比登天还难。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萧夜华在,就让他得意一会儿,等到冥焰出来,看他怎么坑萧夜华!
朋友嘛,不就是拿来坑的吗?不然怎么叫损友呢!
接下来没有多长时间,林陌颜就来到了书房,看到赵洛熙,正要招呼,就看到赵洛熙走上前,咬咬牙,说道:“冥焰是猪!冥焰是猪!冥焰是猪!”
“……”林陌颜沉默半晌,“哪个丫鬟把我炼制的迷心散当成白糖煮茶给你们喝了?”
赵洛熙:“……”
※※※
舜华宫。
冬末春初,严寒依旧,万木凋零依旧,只是在肃杀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春的生机,正如这院中栽种的木槿,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看来去极为萧瑟,但若走近了仔细看,却会发现,枝头树梢已经冒出了小小的叶芽。
田应璋撑着拐杖,望着些微带点黄绿的叶芽,神情恍惚。
叶落了还会再发,花谢了还会再开,但那个如同木槿花一般温柔、华贵、美丽的女子,却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残疾,她的父母也为她另择了婚事,将她禁足在家,她好不容易才出来跟他见面,看到残疾的他,泪落如珠。她取出了一个包裹给他,让他治腿、让他找个宁静的地方买房子、安顿自身,然后没敢多留,她就匆匆地走了。
他打开包裹,有银票,有零碎的金银、还有各种珠宝首饰,是一个闺中女子的全部了,也是他落魄之后唯一的善意。
只可惜,他也没能保住那个包裹,很快就遇到了无赖混混,他已经竭力法抗,却还是被抢走了所有的东西,连一朵珠花都没能留住!
回想往事,田应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刺痛,急忙转过视线,目光余光所及,却骤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恰如夏末秋初枝头上开得正美的一朵木槿花,端庄明艳,仿佛从他的记忆中幻化出来的一缕香魂。
“青玉.......”田应璋不由得喃喃喊道。
德明帝赵长轩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田先生,朕来看你了!”
田应璋微微晃了晃神,这才清醒过来,因为身体不便,无法向德明帝行礼,因此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下意识地朝着他身旁的宫装女子脸上看去。
但这次再看,他却很清楚地认出来这不是简青玉,不止是因为依旧青春年少的明艳容貌,更重要的是,她虽然长相与青玉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青玉一贯温柔而娴雅,但这个女子眉宇之间却有着一丝坚毅,还带着一丝冷冽,显得很有主见。
“这位是.......”田应璋没敢多看,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德明帝。
德明帝哈哈一笑:“这是朕的敏妃,如今后宫之事由她执掌,田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去跟敏妃说!”
说着,又对着周静雪介绍道:“这是田应璋田先生,他原本是状元之才,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半生飘零。如今是朕的心腹谋臣,智谋过人,不可小觑。敏妃,你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尽可以来请教田先生,定能获益匪浅。”
“田先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周静雪缓缓地道,福了福身,目光在田应璋身上掠过。
这就是母亲曾经喜欢过的人吗?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变故,如果母亲嫁给了他而非周光潜,那么现在…….她和景泰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田应璋急忙弯了弯身:“娘娘言重了,草民实不敢当。”
“好了,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德明帝朗声笑着,渐渐的声音低沉,颇多感慨,“如今朕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们两个了。敏妃帮朕执掌后宫,田先生则为朕出谋划策,将来等朕夺回大权,定然会重赏你们二人,绝不相负!”
说到后来,虽然还有着一股豪气,却带着末路气息,显然,这段时间被架空,处处受制,已经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消磨得有些灰心丧气了。
这一点,田应璋和周静雪自然都看得出来,却不说破,只是道:“那草民(臣妾)就现在这里谢过皇上了!”
心腹谋臣和爱妃如此捧场,德明帝的心情顿时好了些。
三人落座,德明帝询问道:“田先生,如今眼看着赵洛熙得势,赵瑾熙则很明显地处于下风,朕是不是应该暗中帮扶他一下?”
周静雪安静地坐着,只听,不说话。
她明白,德明帝今天之所以会带她来,就代表了对她的信任和器重,甚至肯让她听这些朝堂之事,也是在教导她。当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意味,德明帝手中的确没有多少人可以用了,所以才会让她一个后宫嫔妃闻知正事。
而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个险些会成为她父亲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静雪想着,沉沉地看着田应璋,只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十分有决断:“不必,皇上继续坐视就是了。”
德明帝不解:“为何?”
“二殿下频频出事端,大殿下的确春风得意,但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皇上岂不闻‘国无外患国恒亡’的道理?”田应璋神色平静地道。
德明帝沉思着:“田先生你的意思是......”
“大殿下看着占着上风,实际上却有着很大的内忧。”田应璋笃定地道,抬眼看向德明帝,“皇上您应该不会觉得,大殿下这些年来真的是在修身养性,研究佛法,而完全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吧?”
说到这个,德明帝就来气:“当然不会,朕是被他骗了!他假装潜心佛法,时常往各地的寺庙去寻求高僧,肯定是趁机发展势力,积蓄力量,别的不说,那些秦氏的余孽,有多半恐怕都在他的麾下!他图谋不轨已经很久了,否则单靠母后的一席话,怎么能引来这么多的拥护者?”
这话也对也不对,赵瑾熙的确有自己的势力,而且不小,但是,若是那些朝臣是早就被他收买拉拢的也不可能。
准确地说,是隆兴长公主、恭王乃至几位殿下接连而死的事情,让朝臣对德明帝这个帝王失望之极,这才会另寻新主,赵瑾熙也好,赵洛熙也好,都只是适逢其会,加上他们本身积蓄的力量,才会形成两位皇子对决,反而将德明帝这个帝王撇在一边的奇葩情况。
不过田应璋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继续分析道:“也就是说,大殿下有着多年经营的一套心腹体系,可是,如今他的大好形势,却有一大半是靠南陵王世子、忠勤侯府和太后这三个支持他没多久的人撑起来。皇上觉得,这两派人之间,会不会有矛盾呢?”
“当然会!”德明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长期追随他的心腹、与投靠他时间很短的权贵大将,前者认为自己追随日久,忠心耿耿,后者则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功劳巨大。无论赵洛熙更宠信哪派,都会引来另一派的不满。
田应璋继续道:“之前有二殿下这个外患,双方即使有矛盾,也会暂时压下,团结一致对外。但现在二殿下落於下风,外患没了,就轮到内患了。”
“难怪田先生不让朕插手,如果朕这时候倾向于瑾熙,就等于加重了赵洛熙这一派的威胁感,这样他们就会像先前一样一致对外,无暇内斗。所以朕应该要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让他的内忧彻底地爆发出来!”德明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周静雪目光微妙地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皇上与其加入争斗,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加强对您的人手的控制,别让那些人以为您权势不复,被那两边拉拢过去,那就亏大了。”田应璋苦口婆心劝告道。
德明帝点点头:“田先生说得没错。”
以他如今的情形,以赵洛熙和赵瑾熙这对孽子的威势,说不定那些人真被会拉拢过去,不可不防!如果连这点人手都没了,那他可是连最后一点翻身的筹码都没有了!
越想,德明帝就越觉得忧心,霍然起身道:“被田先生这么一提醒,朕忽然觉得之前太过懒散,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该做些正事了!”说着看向周静雪,“敏妃,你呢?”
“皇上,适才听田先生之言,嫔妾才察觉到先前的自己有多狭隘肤浅,”周静雪满脸崇敬,目光闪闪,“若皇上准许,嫔妾想要向田先生请教一些事情。”
德明帝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那朕先离开了。”
田应璋虽然睿智,但年纪也不轻了,又是个残废,德明帝完全不担心他和周静雪会闹出什么丑事。而且,如今的他,也确切地希望周静雪能够尽快地成长起来,不止在后宫,最好在前朝也能够帮他一二。
等到德明帝离开,周静雪的神情就变了,似笑非笑:“国无外患国恒亡,田先生真是巧言善辩!”
“敏妃娘娘为何这么说?”田应璋目光微闪。
周静雪悠悠地道:“本宫的确不懂朝政,但本宫还不傻,渔翁想到得利,总得鹬蚌旗鼓相当,彼此僵持不下才有可能。眼看着鹬已经快要啄碎蚌的壳,吃到蚌肉了,却不插手,而是幻想着鹬在吃蚌肉的时候把自己噎死,那不是太荒谬了吗?”
“娘娘果然聪慧,难怪先前能够反算皇后!”田应璋轻声道。
他身在后宫,德明帝又不会刻意瞒他,周府两个嫡子的死,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他跟随赵瑾熙多年,也很了解皇后,以她的手段,只会加剧矛盾,逼迫敏妃动手,绝不会做出毒杀周府嫡子这样授人以柄的事情。不是皇后,自然就是那位敏妃了。
只是当时他没有想到,德明帝的新宠敏妃会是一个与简青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
周静雪也报之以微笑:“田先生过奖了,比起田先生忽悠皇上的本事,本宫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田应璋倒也不遮掩,朗声笑了起来,“因为赵长轩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沉溺于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会如此。所以,只要往这方面胡扯,就能令他信以为真,然后再半真半假地给他找点事情做,就能稳住他。”
周静雪静静地道:“田先生倒是毫不隐瞒。”
“因为南陵王世子说过,敏妃娘娘是可以信任的人,还说若是我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去找敏妃娘娘。”田应璋微笑道,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去找周静雪,德明帝倒是先把周静雪带了过来。
不过,她没有在德明帝面前拆穿他,适才又直言讥讽,就算没有南陵王世子的话,田应璋也可以确定她并非德明帝的人。
周静雪哼了一声:“萧夜华!”
要论阴谋诡计、争权夺利,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拼得过这位南陵王世子?
忽然,田应璋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原本正要想办法去见娘娘,如今正好。萧世子托我转告娘娘一句话,如今娘娘掌管后宫,还请想个不引人怀疑的借口,加强对皇宫的戒备,尤其是饮食和水源这部分。”
“为什么?”周静雪皱了皱眉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息。
田应璋摇摇头:“萧世子没有明说,不过他行事必有原因,既然这样说,就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本宫知道了。”周静雪沉声道,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
田应璋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青玉——简青玉是你——”
周静雪抬眼看向他,许久才道:“她是我的母亲。”
“那你父亲怎么会把你送入宫中?”田应璋问道,神情很是不可思议。
他自然知道周光潜的发家史,以当时简氏的地位,以及青玉嫡长女的身份,怎么说青玉都是下嫁。而且,青玉温柔娴雅,知书达理,一定会是一个贤内助,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周光潜都应该爱她如珍宝,同样的也爱周静雪和她弟弟如珍宝!
德明帝年近五十,周静雪才二八年华,他怎么能够舍得?
再联想起之前听说的,周府是如何对待周静雪的弟弟,一瞬间,田应璋以为已经宛若死灰的心竟然又痛了起来。
周静雪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微带着些冷酷:“父亲?本宫从来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到底是怎样的生活,能够让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周光潜究竟是怎么对待青玉的这一对儿女的?这样说来,青玉活着的时候,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看着这样冷漠淡然的周静雪,田应璋对赵瑾熙和皇后的恨意更加深了。
若非他们从中作梗,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和青玉的婚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眼前这位身着宫装的娘娘,原本还是他和青玉的女儿,原本应该受尽千娇万宠,在蜜糖罐中长大,然后嫁一个顺心如意的夫君,一生幸福无忧才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怜的青玉,可怜的静雪,可怜的景泰......
田应璋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周静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得到一个至关紧要的消息,赵洛熙匆匆赶到了南陵王府,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就碰巧遇到林鸿渐来看陌颜,还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五个人团团入座,又端上陌颜亲手做的糕点药膳。
“这就是哥哥之前信里提到的华嵋吗?”林陌颜好奇地看着那个天真漂亮的小姑娘,见她吃得香甜,又顺手将一盘玫瑰饼推到她跟前。
华嵋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单纯而又可爱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些糕点的碎末,看起来格外娇憨。
林鸿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孩子之前大概是在深山野林长大,受了很多苦,所以特别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挺可爱的。”赵洛熙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没忍住将这个小姑娘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被他这么一说,林陌颜也有些疑惑:“我也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可有想不起来。”
萧夜华也打量了她一下,摇摇头:“我没有印象。”
被三人这样打量着,华嵋警惕地抬起头,看看三人,然后飞快地把面前的糕点连盘子都揽在自己的手臂里:“我的,谁都不给!”犹豫了下,对林咏泉道,“可以给哥哥一盘。”又犹豫了下,看着陌颜道,“喜欢你,也给你一盘!”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
赵洛熙摇摇头:“看来是我记错了。”要是在哪里遇到一个这么贪吃的小姑娘,他肯定会记得,何况长得有这么漂亮,更不应该会忘记。
林鸿渐也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华嵋自己吃好了,我们都不吃。”见她安心地放下盘子,又开始大口大口吃着糕点,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推了过去,“外祖母的人手都给了我,这是信物。另外我还带来一个人,是我这段时间的副手,有什么需要的事情,你们只管吩咐他就是了。”
三人都是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是萧夜华一笑:“看来连鸿渐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皇后突然病重,赵瑾熙又坚持不肯让陌颜诊治,京城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外祖母就有所担忧。我这次进城,又遇到了好几批外地口音的彪形大汉,总觉得似乎有一股很紧张的氛围。”林鸿渐淡淡地笑道,模样倒是与林咏泉有三分相似。
跟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公子相比,如今的林鸿渐真的是完全不同了。
他本就是聪明之人,只是以前心思不在朝堂上,如今一旦决定在这上面钻研,一下子就脱胎换骨,再加上太后这个久经风霜,经验丰富的老人家,两人能够察觉到异常并不奇怪。
赵洛熙不由得笑道:“是皇祖母让你来的吧?”
“殿下真是聪慧过人。”林鸿渐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赵洛熙,等于是默认了。
赵洛熙摇摇头:“皇祖母一定是跟你说,你是林相的儿子,林相则是赵瑾熙的心腹,这肯定会牵连到你,对你很不利。所以,你得有所表现,立下功劳,才有可能将来在朝堂上立足。对吗?”
“殿下一语中的。”林鸿渐点点头。
尽管他和林咏泉已经决裂,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是无法斩断的,无论如何,林鸿渐的身上总会有林咏泉的影子。如果赵洛熙赢了,登基为帝,绝对会顾忌林咏泉之子这个身份,也难怪太后会忧心,让他来这里。
“哥哥,不必担心。”林陌颜声音柔和,却很确定,“如果不想,就不要做。”
在隆安长公主过世后的十五年,偌大的林府,只有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林咏泉,但林鸿渐一直都很崇拜这个推行新政,令大华繁荣兴盛起来的父亲,所以也分外不能接受他对陌颜的所作所为。
可是再怎么决裂,他们终究是父子,林鸿渐终究不愿意父子相残,所以才将信物和副手给他们,自己却置身事外。
赵洛熙笑道:“陌颜说得没错,就凭你是陌颜的哥哥这点,我也不敢给你小鞋穿!谁不知道你在陌颜心中地位?又有谁不知道南陵王世子爱妻如命?我可不想被这个家伙阴。”
萧夜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也道:“不必忧心。”
就连一直只顾着吃的华嵋也道:“哥哥不用担心,谁欺负哥哥,我就打他!”
“多谢。”听到这些话,林鸿渐心中不由得涌过一道热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不过,我不想跟他父子相残,可也不想看到他赢。”
林咏泉若是赢了,就意味着赵瑾熙赢了,那么陌颜和萧夜华恐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再说,他也不想赵瑾熙那样卑鄙狠毒的人赢。
赵洛熙失笑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不过,”他伸手接过玉佩,微笑道,“我收下这枚玉佩,多谢鸿渐你的相助。”
“多谢。”林鸿渐也明白赵洛熙这是在向他示好,低声道。
赵洛熙摇摇头,爽朗的笑道:“其实没必要这样,我们本就是表兄弟,而且还有皇祖母这一层层的关系。虽然彼此对立,但林相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才,你是林相的儿子。我也很期待,将来鸿渐变成这样的人才,而且,能够帮助我,而非别人。”
“无论我能否成为这样的人,都会尽全力帮助殿下。”林鸿渐拱手道,这次没有丝毫的勉强。
大殿下的心胸之宽大,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能够选择,任谁也会选择这样的君王吧!
赵洛熙笑道:“陌颜和萧夜华都听到了,给我作证,要是将来他要偷懒清闲,我可不会同意的。”
被他这样一打趣,林鸿渐不由得笑了。
这样一来,两人倒是感觉关系近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陌生不算陌生,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尴尬,而且赵洛熙爽朗大气,林鸿渐温和有礼,性情倒是颇为相投,很快就聊得投契起来。
赵洛熙一边谈一边也没忘记吃,见自己这边的盘子里的糕点吃完了,顺手就朝着旁边的盘子里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长期经历危险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赵洛熙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身体就已经自顾自发地所回了手。
“华嵋,不可以!”林鸿渐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出声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就在他刚缩回手的瞬间,一直雪白的柔荑,如同利刃一般擦手而过,“砰”的一声巨响,将坚硬的青石桌戳了个大洞,石屑横飞。
“......”在场其他三人。
看着破了大洞的石桌,再看看纤纤十指毫无损伤的华嵋,林陌颜神情竟然也有些呆滞,喃喃地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看她眼熟了。”
“我也知道了。”赵洛熙也呆呆地道。
双手宛如最锋锐最强悍的利刃,能碎金断玉......这哪是什么流落深山食不果腹的悲催小姑娘?这分明是大杀四方震慑周国的侍神者。
难怪他们会看她眼熟,那晚她和冥焰决战,那般恐怖的身影对众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慑,自然记得她的身形。
但是也难怪他们认不出来,且不说他们那晚根本没看到侍神者的脸,单说眼前这个梳着倭堕髻,带着珠翠首饰,穿着华贵衣料,看似个贪吃娇憨的漂亮小姑娘的华嵋,跟当晚那个气场十足、杀气四露,只是一个眼神就能令人心神震慑的杀神,哪里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林鸿渐脸都吓白了:“殿下,您没事吧?”
“没……没事。”赵洛熙被他这么一喊,才稍微地回过神来。
林鸿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华嵋,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随便伤人,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华嵋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爱出手伤人这点不好,他斥责了她好几遍,又各种威逼利诱,她才收敛了些,这才敢带她来见陌颜,没想到她又出手,还差点伤了大殿下!
“没关系,没关系,你别骂她了。”赵洛熙急忙道。
笑话,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侍神者,他怎么敢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责怪她?别说没受伤,就算真的伤了手,他也只能认了。
那晚他可是见识过侍神者的厉害,更知道她对于气息的敏锐,如果因为这件事激怒了她,然后开始大杀四方,血洗京城什么的,他就是千古罪人。
然而,令赵洛熙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个曾经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侍神者,竟然露出了小孩子一样委屈的表情:“谁叫他抢我吃的?”
“那也不能出手!”林鸿渐斩钉截铁地道,他的确很宠华嵋,但是绝不姑息她的坏毛病,“你出手一点轻重都没有,上次被你伤了那个护卫,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还不向大殿下道歉?”
华嵋怒瞪赵洛熙,都是这个人不好,害她又挨骂!
赵洛熙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
林鸿渐怒斥道:“华嵋,你还敢瞪别人?”
见他生气了,华嵋不敢再闹,撅着嘴朝着赵洛熙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赵洛熙急忙道。
华嵋立刻挽住林咏泉的手,摇着撒娇道:“我道歉了,他也说了没事了,你不许不理我!”上次她无意中伤了那个人,林鸿渐气得整整七天没理她,无论她怎么撒娇买痴,他都没跟她说一个字的话,实在太难受了,连好吃的吃到嘴里都不开心了。
“以后不许再出手伤人!”林鸿渐见状,也缓了缓神色,好在赵洛熙没有受伤。
见他脸色阴转晴,华嵋欢快地点了点头:“嗯嗯。”还把自己的头凑到了林鸿渐的手心蹭了蹭。
林鸿渐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看似严厉实则色厉内荏地道:“以后要听话,不然我还会不理你!”
华嵋连连点头:“嗯嗯。”
“......”一旁围观的三人。
赵洛熙看得整个人都有点痴呆了,默默地转过头,看着跟他同样震惊的林陌颜,痛心疾首地道:“我觉得,皇祖母真的多虑了,有这么一个妹妹,我哪敢给他穿小鞋?恐怕这天底下也没人敢给他穿小鞋!”
有侍神者这个大杀器,谁那么不开眼敢来惹林鸿渐?
他刚刚装什么潇洒?为什么要拒绝林鸿渐帮忙?那可是侍神者!侍神者!不是冥焰这种是不是抽疯成萧夜华的侍神者,是全天候十二个时辰无瑕疵的侍神者啊!赵洛熙痛心疾首地想着。
“嗯嗯。”林陌颜重重地点了点头,严重同意。
萧夜华默默地看了看正撒娇卖萌的华嵋,再看看她嘴角沾的糕点屑,再看看戳桌子前还先被她抢到手里的糕点,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们说的天下无敌的侍神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太之前实在是太高估冥焰了!”
完全跟赵洛熙之前喊的一样,就是头猪嘛!
“......”林陌颜和赵洛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都将目光投向依旧各种撒娇的华嵋,实在无力反驳,只能沉痛地低下了头。
知道他们必然有事情要商量,林鸿渐既然不打算参与,也就不多留,很快离开。
萧夜华立刻摆出不耐烦地脸色道:“赵洛熙,我说了,之前我给你出主意,以后没事你别老来蹭吃蹭喝。今天又干嘛?”
“这次来我有正事好不好?”赵洛熙叫屈道,“而且是跟陌颜有关。”
听到与陌颜有关,萧夜华的耐心一下子好了许多:“什么事情?”
“我先问你,皇后的病重是不是跟赵瑾熙有关?你之前说的有办法逼赵瑾熙造反,是不是就是利用这点,让陌颜诊治皇后,给赵瑾熙施加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反?”赵洛熙不再逗趣,正襟危坐,神色郑重地问道。
萧夜华无所谓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陌颜这样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皇后病情的怀疑,除了逼赵瑾熙造反外,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赵洛熙问道。
萧夜华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因为忌惮陌颜的医术,怕她治好皇后,所以赵瑾熙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派人除掉陌颜!”赵洛熙见他有些不耐烦,不敢再卖关子,急忙道。
萧夜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提醒你的?还是你得到了某种消息?”
这种温和可亲的笑容出现在萧夜华脸上,在赵洛熙看来,一向是代表了四个字“你这个猪!”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哪里弄错了?百般思索之后,仍旧没有头绪,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谨慎地回答道:“我收到了消息。”
“赵瑾熙快要举事了。”萧夜华肯定地道。
赵洛熙有些懵了,他们刚才明明是在讨论陌颜的安危,怎么一下转到了赵瑾熙的造反大业上了?他中间是不是恍了神,错过了什么内容?
见他这个模样,萧夜华罕见的没有鄙视,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赵瑾熙兵力不足,举事就只能靠出其不意四个字,一旦让京禁卫或者城外的守军得到消息,他们就彻底完了。这样一来,有个人就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如果不能消除这个威胁,举事必败无疑。”
“谁?”赵洛熙问道。
萧夜华回答道:“冥焰。”
赵洛熙先前明显是懵了,被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回过神来:“没错,若是冥焰与他们厮杀,以冥焰的身手,他们会损失惨重,本来就兵力不足,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而且如果冥焰要出城报信,他们根本就阻拦不住,只要守军一进城,他们基本就算完了。”
“没错,所以在此之前,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阻碍。”萧夜华点头道。
赵洛熙不解:“可是这跟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想要抓住陌颜威胁冥焰?”
春水宴惨案后,冥焰和萧夜华是同一个人这件事,赵瑾熙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等于是刺激冥焰,他们不会这么愚蠢。我猜,大概有人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同,有所猜测。所以他们才会放出这种消息,想要试探现在到底是我,还是冥焰,还有,我们到底不能自由转变。”萧夜华笃定地道,也能够猜出设计这个试探的人是谁。
林咏泉。
只有这个智谋过人,堪与他为敌的人,才能够想出这个办法。
赵洛熙眉头紧锁“我还是不懂。”
“如果是冥焰,他武功那么厉害,有他随时陪在陌颜身边,自然不用担心任何刺客;但如果是我就不同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想要保护陌颜无恙,就得加强防备,避免陌颜出事。这样一来,他们从南陵王府的反应,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萧夜华淡淡地道。
赵洛熙终于恍然:“没错,难怪我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无法确定冥焰和我轮流出现的时间,所以,一旦确定了是我,就会尽快发动兵变。”萧夜华说这,微笑道,“所以,大殿下,不如帮我个忙,如何?”
※※※
“林相,消息回来了,南陵王府很明显加强了防卫,这么说,是萧夜华,而非冥焰。”镇国侯说道,他已经听林咏泉解释过了,而且也很认可。
林咏泉点头:“以冥焰的武功,有他一人足矣敌过千军万马,再加上林陌颜的医毒之术,根本没有必要加强防备。他们会这样做,就说明现在的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萧夜华。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明天晚上举事了!”
“没错!”镇国侯又笑道,“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萧夜华担心人手不够,还向赵洛熙借了他的亲兵。这样一来,赵洛熙身边的防卫就松懈了很多,我们想要杀他,就更容易得手了。原本只是个试探,没想到还能够一石两鸟。”
林咏泉却还是谨慎地道:“话虽如此,也不能大意,毕竟,赵洛熙暗中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别的不说,秦氏的余孽,多半恐怕都在他的手底下,那些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绝不可小觑。”
“我知道!”赵瑾熙点头,却又忍不住面露笑容,“不过镇国侯有句话说错了,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三鸟。“
镇国侯不解:“请殿下明示。”
“因为担心林陌颜的安全,所以萧夜华和她没事就不在外出,尽量呆在被保护得铁桶一般的南陵王府。这样一来,举事时她就不会在皇宫,就不用担心她会识破我的药物,或者及时救治那些皇宫的守卫。”赵瑾熙微笑着道。
除了星儿,这天底下根本没人能够解他的毒药。
而且他只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只要解决了赵洛熙和德明帝,无论那些大臣多么不情愿,皇位也只能由他这个唯一的皇室血脉继承。到时候,就算那些皇宫守卫的毒被解了,也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侯则担心地道:“但是冥焰这个人总是个祸害,最好还是想办法除掉他。”
“等到殿下坐拥天下,想要对付他,总有办法的。”林咏泉淡淡地道,“就算他是侍神者,但终究不是神,就算刀枪不入,也不可能水火不侵,总会有办法的。若是举国之力,还不能对付一介武夫,那我林咏泉也就枉负足智多谋之名了。”
赵洛熙点头道:“没错,所以,我们还是先专心眼下的大事。镇国侯,联络武将那边,你做得如何?”
“回殿下,倒是有不少武将有心,都答应跟随我们举事,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恐怕稍有不对,就会弃械投降,并不能信任。”镇国侯有些担忧地道。
林咏泉则淡然道:“没有关系。”
“林相的意思是——”镇国侯有些不解。
林咏泉看了眼赵瑾熙:“殿下精研药物,做几颗慢性毒药,让那些武将服下去,这样一来,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殿下的手中,不由得他们不尽心尽力地帮助殿下成就大事。”
“也只能如此了。”镇国侯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时间紧迫,他们又需要人手,没办法,只能剑走偏锋,“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些人终究不能信任,最可靠的还是我们自己的人手。”
赵瑾熙点头:“不过京城的混乱倒是出乎我的预料。谁也没想到其中一个死的人个关键人物,一下子把京城那些帮派的矛盾全部跳了起来,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弄得京禁卫疲于奔走,京城防卫松懈至极,我们竟然混进来了两千多人。”
“可见天意在我们这边,所以才会事事顺利。”林咏泉微笑着道,“接下来我们在确定一下明天的计划,不能有丝毫疏漏。”
三人凑在一起,又开始低声商议起来,反复推敲,直到半夜时分,才各自歇息。
※※※
既然知道赵瑾熙举事近在咫尺,赵洛熙自然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尤其加强了人手查看大内侍卫的情况,毕竟谁都知道,赵瑾熙想要攻入皇宫,大内侍卫是他完全避不开的障碍,以他的为人,肯定会先想办法削弱大内侍卫的力量。
而在饮食和水源之中下毒,是最不费力气,又最能奏效的办法。
果然,才一天,赵洛熙手底下就有密探发现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靠近大内侍卫们的厨房。看到他领口的微微鼓起,假装走路不小心,跟小太监撞了个满怀,然后密探就轻轻松松地来客偷梁换柱。
对密探偷来的东西稍加检查,林陌颜就肯定地道:“是迷药,约莫一个时辰见效,大概能够持续十二个小时。”
这种毒药的配方还是她告诉煦日的,无色无味,见水即溶,几乎无法发觉。不过,有几样药材在大华没有,所以赵瑾熙替换成了药效相似的,效用也稍稍有些差别。
“原来是迷药,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人调换了。”赵洛熙失笑道。
他们没打算拦住赵瑾熙,毕竟不让大内侍卫出点情况,这场谋逆的戏码未免不够真实。不过,也担心赵瑾熙心狠手辣,会用致死的毒药,那样的话,上千条大内侍卫的性命,未免死得太冤屈。所以才由陌颜调制出了一份强力的秘药,做好掉包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偷来的竟然也是迷药,倒是多此一举了。
“现在正在做大内侍卫的晚饭,等到他们吃完,再到迷药见效,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尽快布置,只要赵瑾熙率兵进了皇宫,就立刻封闭皇宫四个门,绝不允许他逃出宫外!”萧夜华眯了眯眼,眼神阴冷。
赵洛熙不由得替被萧夜华这么惦记的赵瑾熙默哀:“放心吧,燕宇已经在京禁卫安排好了,只要我们的人一进入皇宫,京禁卫就会立刻团团将皇宫围住,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
“赵长轩那边不会有差错吧?”萧夜华再次确认道。
赵洛熙微笑:“当然不会。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认为最能信任的两个人,田应璋和周静雪其实都不怎么忠于他,反而更愿意帮助我们!”
同样的迷药也已经给了周静雪,当然周静雪会混在茶水里给赵长轩服下,等他昏迷过后,他们的人就会将赵长轩控制起来,然后等尘埃落定了,再让他退位就行了。
“田应璋是一心想要赵瑾熙万劫不复,所以他什么都肯去做。而周静雪,她最信任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陌颜!”萧夜华淡淡地道。
赵洛熙也感叹道:“是啊,陌颜是个非常能让人信任的人。”说着,思绪悠悠飘远,“鸿渐也是个很好的,你说,林相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待他们?”
萧夜华没有说话。
赵洛熙显然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统筹布置了,记住,你和陌颜安安生生地呆在玉尘殿,这里我已经派了足够的人保护你们,今晚上会很乱,千万别乱跑!”
说到最后,微微带了一丝戏谑,显然有点嘲笑萧夜华的手无缚鸡之力。
萧夜华没有理他,等到他离开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陌颜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为什么你的心情反而越来越沉重了?”
对着陌颜,萧夜华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因为事情进行得太顺利,我才有一丝不安。”
“怎么说?”林陌颜惊讶地问道。
萧夜华轻叹了口气:“对方可是有林咏泉的。如果说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够在智谋上与我为敌的话,只有林咏泉,连陆箴都稍逊一筹。我可以猜到赵瑾熙的步步行动,可以看透他每一步的用意,按理说,林咏泉也应该能够做到。你说,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我们可能有所察觉吗?”
“我不知道。”林陌颜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在林府的时候,我跟他接触过,但是我一点都看不透他。他在寻梦园中追悼我娘,情真意切,谈及我和冥焰,又似乎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如果不是有赵氏的前车之鉴,如果不是为了防备赵瑾熙,我都不敢说,那晚我不会上当!”林陌颜轻声道。
这番话她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现在,在这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黄昏,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萧夜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也许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有很多面,不能单纯地用好或者坏去评断。”林陌颜抬起头,看着萧夜华,“也许他也是人,也会有失误。”
萧夜华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有算计,最后靠得还是双方的实力拼杀,说到底,决胜负的还是洛熙跟赵瑾熙!所以,我们只要等待结果就可以了。”林陌颜柔声安慰道。
萧夜华点点头:“也对,那我们就一起等待凌晨的第一道阳光吧!”
“好啊!”林陌颜仰着头,嫣然一笑。
于是两人相拥着,站在玉尘殿的院内,看着夜色一点一点降临,仿佛有个巨大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天和地,然后慢慢变浓,直到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天空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升起了一道烟火,紧接着又是两道。
然后,似乎有大地微微震动的感觉传来,远方隐约地传来了厮杀声。
决战,终于开始了。
而这个夜晚,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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