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光潜,周光潜却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知道?周光潜,你居然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儿被毒死?你居然袖手旁观?!你不是人!”周夫人一下子会错了意,如同疯了一般扑过去,拳头如雨点般朝着周光潜砸过去,边哭边喊。
周光潜抓住她的手,皱眉道:“我知道的时候,我们的两个孩儿已经死了。如果能提前知道,我怎么可能不拦这件事?”那不光是她的儿子,也是他从小娇宠到大的,岂能不心疼?
周夫人才缓了缓,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喊道:“那你是进宫前就知道的?你为什么不告诉皇上,为什么不让周静雪这个贱人给我们的孩儿偿命?你居然还帮着她!”
说着,又扑上去,又哭又喊。
这次周光潜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有些心虚避让,但过了会儿,见她还势如疯虎,也不耐烦了,拽住周夫人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地上一扔,怒声道:“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轻信柏香之言,妄想什么荣华富贵,激怒了周静雪,她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狠毒我的心思?我们两个孩儿又怎么会死?要不是你——”
他顿了顿,狠狠瞪了周夫人一眼,却没再说。
“你这时候怪我了!”周夫人恼怒大喊,“我做这些事难道你不知道?我怎么对待周景泰你不知道?只不过,我说了这样能让你手握实权,不必再做冷板凳,你不也默认了吗?现在你倒来怪我了,好像你多清白无辜一样!”
当着周静雪的面被揭了老底,周光潜脸上有些挂不住,色厉内荏地道:“胡说八道!”
周静雪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狗咬狗,发出了一声轻笑。
当初周光潜为了这个女人,气死了她的母亲,娶进门后又多年宠爱骄纵,结果呢?事到临头也不过如此!只可惜,母亲过世得早,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快意!
被笑声惊动,周光潜目光一下子射过来,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整整衣装,竭力想要摆出父亲的威严,厉声道:“你这个孽女,竟然如此狠毒,对你的亲弟弟下这样的毒手!这次我念在父女之情,饶你一次,日后——”
还不等他说完,周静雪已经笑出声来,声音清脆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
“父女之情?你我之间还有这东西吗?”周静雪笑得嘲讽,“你所谓的父女之情,是指明知我被你的继室百般刁难,却视若无睹;还是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将我送入宫中;又或者是明知道我弟弟重伤在床,前程性命堪忧,却任由他恶化,好以此来威胁我?这样的父女之情,我还真是消受不起!”
周光潜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周静雪竟然变得如此尖锐,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冷声道:“周静雪,不要以为你如今是敏妃,便能够在我面前嚣张。再怎么说,我是你父亲,而且,我手里可是握有你毒害亲弟的证据!”
“你是指那封我送给你的书信吗?”周静雪毫不在意地笑,“你尽管去,我既然敢写,敢送给你,就不怕你拿它告发!”
周夫人在旁边听着,猛地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书信?”
没想到,周光潜却是沉默不语。
周静雪看着她,笑得像罂粟花一样美丽动人,状似好心地为她解惑:“就是,在我毒死了你两个儿子后,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漏地告诉了他,包括他檀娘是皇后的心腹柏香,皇后如何给你设计的陷阱,以及我如何将计就计,亲手下毒,毒死了你们的两个儿子的事情,清清楚楚!”
皇后设计……周静雪将计就计……
周夫人在其它事情上或许不灵光,但是这种类似后宅争斗的事情上却颇为敏感,只凭着周静雪这几句话,便猜出了事情的大概,顿时又痛又怒!果然,她之前说的一点都没错,果然是周静雪这个贱人下的毒手,还有皇后,她们都应该去死!
“那封信呢?给我!”周夫人向周光潜伸出了手。
只要拿到那封信,就能去告发,就能让周静雪和皇后这两个贱人给她的两个儿子偿命。
周光潜不自在地道:“什么信?没有!”
“她明明说了你有!再说,要不是有这么一封信,你怎么能够知道前因后果,能刚好抓到柏香,然后正好进宫?”一心想要为儿子报仇,此刻的她脑海竟然异常清明,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要害。
周光潜神态越发不自在,呵斥道:“不要胡闹!”
“这怎么是胡闹?”周夫人有些癫狂地喊道,声音里带了哭音,委屈又愤怒,“我们的两个儿子死了,被人毒死了!他们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就这么被人害死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明明手握证据,居然不为他们报仇?你要是害怕皇后,就给我,我不怕,我只要她们给我的儿子偿命!”
说着就扑上前去,扒拉着周光潜的衣服,想要搜出那封信。
周静雪微笑着,高贵而柔和,仿佛在看一件跟自己完全不想干的闹剧。她看着周夫人急切的神情,看着周光潜的尴尬,看着周夫人徒劳无功,疯狂到几乎要把周光潜的衣服全扒了,看着周光潜恼羞成怒地甩开周夫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不会给你的。”终于,她笑着开口道,“还没明白吗?自从他绑了柏香入宫,就说明他选择了我弟弟和我,而你和你的儿子,已经被他抛弃了!”
周夫人猛的转过身,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周静雪:“你说什么?”
“不懂吗?那么,我来告诉你好了!”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周静雪微笑着,心中满是快意,“你的两个儿子死了,如今府中只剩下我弟弟一个男丁。所以,除非他想周府后继无人,香火断绝,否则,他就只能站在我和我弟弟这边。”
周夫人一怔,随即疯狂地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
明明她和周光潜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明明周光潜跟她说了,他们的儿子才是周府的继承人,周静雪和周景泰什么都不是,只能成为他们儿子的垫脚石而已!
“为什么不可能?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亲生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对一个男人来说,首先他得有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周静雪微笑着,美丽的眼眸之中光芒闪烁,还得谢谢德明帝和赵瑾熙,是他们教会了她这一点。
周夫人纵然悲痛欲绝,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有道理。
“好,我现在没有儿子,所以周景泰不能死,这我认了,可是,这个杀人凶手呢?”周夫人指着周静雪,质问道,“她杀了我们的儿子,你手握着证据,不但不揭发她,让她为我们的儿子偿命,竟然还要维护她,你疯了,还是傻了?”
周静雪嘲讽地道:“他不疯,也不傻,相反,他很清醒,也很聪明。如果他揭发了我,我必死无疑。这样一来,景泰就有了一个杀人的姐姐,前程是不用想了,周府完全也没有了翻身的资本。相反,如果他保住了我,那么,我是高高在上,圣宠隆眷的敏妃,将来甚至能再高一步,作为我的亲弟弟,景泰自然有着锦绣前程,将来也能惠泽周府。”
“不!不!”周夫人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摇着头,泪流满面,“难道我的儿子就白死了吗?”
周静雪眼眸之中笼上了一层寒意,嘴角却依然带笑:“那又怎样?我的母亲不也白死了吗?我的弟弟本来早就能够康复的,不也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天,若是有些差错,在你们看来,不也是白死吗?”
难道只有你儿子的命是命,我母亲、我弟弟的命就是草芥吗?
周夫人结舌,目光只能又投向周光潜,辗转哀求,见周光潜视若无睹,不由得又怒气上涌,上前疯狂地对他又抓又咬:“你这个冷血的父亲!那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却只想着荣华富贵,不想着给他们报仇,还要抬举这对仇人姐弟!你怎么能这么冷血无情?”
已经被完全揭了老底,周光潜也懒得再眨眼,更不会再忍受周夫人的放肆,抓住她的手,怒声道:“这还不是你做的好事吗?若非你给我下了绝育的药,让我不能再有子嗣,只剩下这两个孽种,我又怎么会被她如此挟制?”
周夫人一惊,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
周光潜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
当年周夫人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彻底稳固了府中的地位,但也已经有些颜色衰退,他身为堂堂右相,每日面对的美人不计其数,心中难免有些想法。没想到,周夫人竟然极为贤惠地给纳了一个绝色美人的妾室,之后又接连给他张罗了好几房,各具风情。
他还以为周夫人贤惠,反而因此对她心怀内疚,越发敬重他,不允许任何妾室欺压到她头上。
若非周静雪那封书信里点明此事,他又悄悄找了个大夫诊脉,确定了此事,只怕他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呢!这个狠毒的妇人,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君,简直可恶!
“哈哈哈……”周静雪笑得有些前仰后合,“周夫人,这才叫自作自受呢!”
这声音一下子把周光潜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盯着周静雪,又恨又怒:“你为什么要给我写那封信?为什么告诉我是你杀了我两个儿子?”
他能够明白周静雪为何针对周夫人,刺激周夫人,毕竟是周夫人虐待她在先。但她既然要他这个父亲保护周景泰,照顾周景泰,又为何要将这件事写出来?若是只写皇后的计谋,他当然也能审视清楚行事,反而能更自然地站在她和周景泰这一边。
“因为我不喜欢啊!”周静雪扬眉,明艳的眼眸弯出了一抹艳丽的弧度,宛如罂粟一般,美丽却有毒,“我不喜欢你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还能够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道貌岸然地假装是一个维护儿女的父亲,因为,那样太恶心了!”
话到后来,已经带了一抹冷凝。
周光潜大怒:“你——”
周静雪置若罔闻,歪着脑袋看着他,笑得开怀而天真,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意:“这样多好,撕开了你那虚伪的面具,这张愤怒、痛苦却又心虚,强自按捺的脸,看起来就顺眼多了。而且,我就是喜欢你明明恨我入骨,却又不得不维护我,尊崇我,好期待着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好处的模样!”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周光潜的脸,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你这个右相早就名存实亡,这个女人也已经毫无用处,所以,乖乖地照顾好景泰,乖乖地听我的话,才能有好处,懂吗?”
周光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孽女!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我不敢告发你!”
“那就去啊,去毁掉周府崛起的唯一一线希望,让周府彻底沦落为末流,然后带着继室虐待前妻的儿女,府邸之中自相残杀的美名,成为蝼蚁,卑微地生活在阴影之中,让那些原本高高仰视你的人都踩到你的头上,对你指指点点,连一个衙役、一个小卒都能够肆意决定你的命运,而你却无力反抗……”
周静雪微笑着,漫不经心地道:“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命运,那就去吧!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传奇,只不过是不好的那种,流待后世警惕!”
被她所描述的画面惊到,周光潜有些踉跄地后退两步,但他又很清楚,如果周静雪因此毒杀亲弟而死,那么,这一幕幕的确会是他日后的写照。
这种想法,终于打垮了他一直挺的直直的腰梁,面对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当做棋子一样利用,肆意摆弄的女儿,他终于低下了头,收敛起了曾经身为父亲的自负和理所当然。
周静雪轻笑着,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的惶恐,因为她太清楚自己这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了。
“这样就对了,”她笑着,柔声道,“这副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不要的脸,才是你真正的面孔,比之前那些虚伪的,道貌岸然的模样看起来舒服太多了。”
周光潜听着她的讽刺,沉默着。
“周光潜,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是我无所谓,因为,你现在不过是一条匍匐在脚底下,希望能够乞得一点残羹冷炙的狗罢了!”周静雪微笑着,神情傲慢又不屑,“当初你逼我入宫,曾经跟我说一番话,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