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源看得真切,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飞奔上去夺下药包,看也不看丢得老远,嘶哑着嗓音低喝道:“你疯了吗?”
这瓷瓶、这药,他都很是眼熟,正是当年,他被贬出京去了燕京,沿途之中匪乱频频,王氏当年正是青春少艾,年轻美貌,在北行的马车上,她拿出藏在瓶底的毒药给他看,泰然自若笑道:“若是遇上贼徒,我就一口咽下,绝不给沈家和你丢脸!”
那时的他,曾经那般心疼愧疚的抱住妻子,在那简陋艰险的旅途之中,彼此感受这份甜蜜缠绵。
此时拿出这药来,沈源想起当年,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却发觉怀中的妻子微微颤抖,却是闷声哭了起来。
娇柔身躯在他臂弯里挣扎着,却终究抱住他,伏在他胸前,低声道:“老爷,我给你丢脸了,是我对不住你……”
沈源此时已是怒气全消,将妻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替她拿来帕巾擦了眼泪,温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氏简单讲事情说了,末了幽幽的添了一句,“我竟是不明白,如瑶侄女那些馊菜残羹是从哪弄来的?”
沈源深深皱了眉头,在房内踱步了一阵,叹道:“她这样闹腾,简直是拿整个侯府的脸面往地下踩,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嫌不够乱吗?”
言语之间,对如瑶很是厌烦,对妻子却多有偏袒。
王氏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却转为忧心——她看向丈夫眉心的疲惫和阴霾,小心问道:“朝廷里最近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是内宅妇人,王氏祖上却出过南宋的枢密副相,对朝堂政争也颇有心得,只是碍于牝鸡司晨的骂名,一般不轻易跟丈夫谈起这类话题。
沈源叹了口气,揉动眉心解乏,三言两语说了,却突兀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孽障回来了吗?”
王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广晟,略一思索,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听那边的下人说起,五六天前收拾了一些衣物离开,不知现在是否到家了。”
说完就要让人去看,沈源却是被这“五六天前”惊了一下,沉吟片刻道:“若是他回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有一个二等丫鬟杏仁去看了回禀说二少爷一直没见人影,沈源的面色更加阴沉晦暗,低声道:“他在旗手卫,可不要卷进什么祸事才好!”
想起这个桀骜不驯又能惹祸的儿子,沈源眼角眉梢都泛起厌烦憎恶的神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这个孽障的性命!”
这话声调极低,身旁的王氏却偏偏听见了,神色变幻之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锦衣卫衙门前戒备森严,十来盏气死风灯在夜色之中摇曳晃动,好似悬挂在半空之中的惨白人头,散发着诡秘不详的气氛。
广晟站在瞭楼的二层向下凝视,只觉得夜色宛如无尽的浓墨深渊,如雾如幻的将一切湮没,只剩下卫兵身上的甲胄,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铁光。
而整座金陵城也被这无尽的暗色雾霾笼罩,那些远远近近的灯光,原本宛如明珠宝毓般璀璨,此时却也变得寥远微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