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之一同负责调查的郑三俊则直截了当的指出来,此事绝对不能曝光,甚至都不能对镇虏侯直言,两个人一拍即合,便有了李信手中的那一篇公文。两个人自然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总兵邵化龙的头上,其实此人并不冤枉,他不也是趁着那一夜的大乱打算趁火打劫吗?今日让他伏法,不但除去了南京城中最后的对手,使得三卫军进一步完全控制南京城,也使得三卫军获得了城中百姓的同情,一举两得的事,郑三俊认为李信就算察觉了这份公文有假,也会佯作不知。
但是,米琰与李信想出日久,抬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了,只怕镇虏侯不会如他们所愿装糊涂。如今事实果然证明了米琰的判断,李信没有装糊涂,开口询问了事情的真相。
李信将手中的公文撕了个粉碎,抬手将雪片一样的碎纸撒了出去。
“重新写!我要一份真实的,原原本本将事实陈述出来的公文!虽然我从不曾疾言厉色强调要保持廉洁奉公,但这不意味着我不会对出现的这种现象予以严惩!你们去查查,三卫军军规里是否有相应的条款?如果有就要照章办事,否则以后这些军规又何以服众?所有人,包括我李信在内,只要做出了违背军法之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天真!这是郑三俊对李信的评价,但是,说来也奇怪,他并未因为李信这种有几分迂腐的固执而轻视此人,相反的他目光里更多了一些欣赏。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却从来都不会笑到最后,这一点纵观浩瀚史书里,都无不支持着他的论点。
不过,郑三俊并不打算说服李信,就在来此之前,他已经双管齐下,除了与米琰一齐交付调查公文,更让人将这份文字原原本本的送到了《公报》的报馆里交给了黄宗羲。
鸡叫三声,天光已经放亮。郑三俊彻底放下心来,只对李信大有深意的笑着。
“军港大火的调查公文自然可以重写,只是镇虏侯的打算却是已经来不及了,此刻《公报》的报纸已经被送往大街小巷,没准已经有人已经阅读了与镇虏侯撕碎那份公文同样的内容!”
“什么?”李信突然像不认识一般,重新打量着郑三俊,此人在军港爆炸后的行为便一直异于以往,他一时间还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不但李信有些糊涂,就连郑三俊都对自己的决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这种改变,并非是军港大火之后,而是聚宝门外的大阅兵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难以宣之于众的预感,正是这种预感驱使他做出了异于以往的举动。
李信陷入了沉默,不过他思考的却不是《公报》上所刊登的内容。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米琰:“商人范市的背景可曾调查仔细?”
“范市其人浙江湖州人士,此人在听说军港大火后已经吞金自尽,通过对其仆役的审讯,得出供词,当日大火之时,正是范市所遣之人负责往军港运送一批新式火枪,据说这批火枪乃是从西洋人哪里够得,精度奇准!”对于此米琰有些将信将疑,又十分的惋惜。“可惜一场大火将所有的证据都烧成了灰烬,那种精度奇准的火枪也不曾得见,亦不知真假了!”
听到这里李信忽然心头一动,精度奇准的火枪,如果所料不差,当是指线膛火枪,原来此时的西方已经开始生产这种在枪管内壁拉出膛线的火枪了。在山西时,铁厂也曾早过十几支线膛枪作为试验品,但是生产工艺过于复杂,废品率又奇高,李信只好放弃了大批量生产这种线膛火枪的打算。在三卫军中使用这种线膛火枪的不超过十个人,而知道有这种火枪的人,也并不是很多,米琰不知情也不足为奇。
难道这批线膛枪是李双财主持购买的?李信觉得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想来想去,他将所有的疑点都归结到了那个可疑的商人范市身上,而更大的一点则是商人范市在得知军港大火之后吞金自尽。
商人不是士大夫,从来没有什么荣辱观念,更不会有什么负罪的觉悟。如果按照一般商人的常理揣度,在得知有可能事发的情形下,最有可能的举动是举家逃亡,而不是独自吞金自尽,留下一家老小孤苦无依!
“这个商人范市大有可疑,需从此人身上着重挖掘,没准会有惊人的发现!”
李信摩拳擦掌。郑三俊则呵呵笑道:“镇虏侯所料不差,老夫也觉得此人身上疑点颇多,如果此人不死,从他身上没准会挖出一条咱们都想不到的大鱼哩!”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有几分自得,他很得意能成功说服了李信回心转意,处置李双财,将真相公之于众,对三卫军对他李信没有半分好处。
可是李信的一句话却又让郑三俊刚刚热乎的心,如泼冷水,顿时感到胸腔里拔凉拔凉的。
“派几个人去,把李双财带到应天府衙门,我要亲自讯问!”
这句话是对米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