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九江府治所德化县城笼罩在一片阴云水雾之下,城头劲卒疲惫的舒展了一下手脚,身上甲胄残存着斑斑血迹。如果不是夜间起的大雾,此刻放眼望下去就会是乌压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叛军。
城中的将军们没几个人能说明白城外究竟有多少叛军,有人说当在十万之数,也有人说十万太少,至少要有二十万人,至于新近回城的游骑军将则估量了一个让人咂舌的数字,叛军人马岂止三十万?
一时间,德化城中的人心也便如眼下的天气一般,雾霭沉沉,看不到一丝光亮与希望。劲卒舒展了腿脚之后,抬头望天自语道:“今日贼老天总算开开眼了,大雾多几日不散,也好等朝廷的援军来解围。”
城中的将军们一个个指天指地发誓,朝廷的援兵一月之内必到九江府。其实,凡明眼人哪个看不通透,中原战事连战连败,杨嗣昌丢盔弃甲,洛阳城丢了不说,连嘉靖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福王都给生生烹杀分食了,指望朝廷的援兵还不如指望撒豆成兵来的快。也有人说,朝廷无兵可派,还有陕西湖广一带剿贼的沈王呢,沈王与左良玉近半年来在陕西湖广交接一带折腾的风生水起,听说打了几个不小的胜仗,张献忠吃了大亏,生生的被赶去了四川。
但城中传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说沈王可定会见死不救,最有可能出兵来援的乃是留都南京之兵。说起南京之兵,更有人报之不屑,南直隶尚且自身难保,听说魏国公已经被贼兵死死围困在太平府,哪里有能力分身来救?
劲卒打了个哈欠,到了换班的时候,自有人来换班,他也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看着鬼天气叛军也不会来攻城了。换班的军卒无精打采,昨日一战守城明军战死战伤上千人,守得过今日,又不知明日会是个 什么情况。
于是,人们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援军身上。
“撑过几日援兵来了,咱也出城杀个七进七出痛快痛快!”
有人试图缓和城墙上和这天气一般阴冷的气氛,但周围几十个军卒仍旧死气沉沉,只有一人吐了口浓痰,强做回应。
“以往都是咱们官军追着贼打,现在却反过来了,官军被流寇追着打,被叛军追着打!这上哪说理去?要说这官军也没甚当头……”
话越说越丧气,连军中伙夫抬上来的早饭也没心情下咽。
并非军卒们没心情,而是所谓早饭不过是满满几大陶盆的稀粥,只有晴日里有战事的时候,才会上来干粮,有时甚至还会佐上炖烂的猪肉,虽然世人都嫌猪乃脏肉,但寻常百姓们平日里难得见到荤腥,又管他是脏肉净肉呢?饿极了就算老鼠肉也吃得!
想起干粮、炖肉,眼前的清汤寡水便只能让人胃里直泛酸水,几泡尿出去,肚腹中就又空空如也,咕咕叫了。
“听!听!是不是放炮的声音!”
初升的朝阳并没能驱散浓厚的雾气,从德化城上望下去,目力所及一里之外便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所以城上的军卒们只能拼命的笼着耳朵想要听出个子午寅卯来。
“敌袭!敌袭!叛军要攻城了!都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与他们十几步之远的一名参将扯着早就喊劈了的嗓子,大声的吼着。本来该换班回去休息睡觉的军卒们也被截留在城上,随时准备迎击攻城的叛军。
果然,炮声隆隆隐隐传来。
“是炮声!是炮声!”
城上的人脸色俱是一变,前些日叛军攻城并未见到使用火炮,而今他们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这等攻城利器,守城官军的希望就像一个本就不大的馒头,又被生生咬下去了一口。
“哎?不对,不对!你们听,炮声好像是从江上传来的,叛军弄了大炮不来炮击城墙,往江里打什么?打鱼吗?”
难道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反常之处,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阵激动,难道是援兵来了?
“叛军是在打江中来的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