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她才艰难问:“消息可准?”
榴花忙不迭地点头,“准的,奴婢亲耳听姨妈讲的,老太太说……说您丢了赵家的脸面,嫁过去也是让人笑话,还不如主动一点儿,省得两家都难堪。”
她姨妈是祖母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做事做老的人,没有根据的事不会乱讲。
赵瑀两腿一软倒在座上,“难道说祖母要维护赵家的家风家规,决心放弃我?”
在赵家,退亲的女子有两条路:要么去家庙伴着孤灯寂寥一生,要么自尽以维护家族的名声。
哪条路她都不想要,她才十五,灿烂明媚的时光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么?
榴花比她还急,摇着她的胳膊说:“小姐,赶紧想想办法,温家的亲事不能退啊!”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问道:“太太在上院吗?”
“在的!”榴花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奴婢伺候您梳洗,太太最疼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委屈。”
赵瑀飞快换了身衣服,可临出门被那两个丫鬟拦下来。
她们说:“老太太吩咐过,不准小姐出屋子。”
不待主子吩咐,榴花“啪啪”两巴掌扇过去,倒吊柳叶眉,高声喝道:“作死的小蹄子,敢拦大小姐的路?小姐好性儿,我却不是好惹的,一个两个都给你们撵出去!”
榴花牙尖嘴利,平日泼辣霸道惯了。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而且赵瑀屋里的事几乎都交与她,是以这些丫头们怕她更甚于怕赵瑀。
见她们畏畏缩缩不敢多言,榴花满意地哼了一声,昂头扶着赵瑀赶往上院。
“小姐,这次您一定要听奴婢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受些皮肉苦也行,千万千万把温家的亲事保住了!温公子那般品貌人才,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无论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不能放手。”
她絮絮叨叨说着,赵瑀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救我的那个晋王府小厮,家里可有答谢?”
榴花一愣,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惦记这事!”
继而又说:“答谢?小姐您真是糊涂,他一个外院伺候的人怎么会跑到内院?恰恰好就经过假山?奴婢猜……定是有人故意害您,存心搅黄您的亲事!——对,一会儿您就这么说,把老太太的注意引到这方面去。”
赵瑀心觉不妥,嘴上却没说话。
前面远远过来两个人,是一母同胞的小妹赵玫和二房的堂妹赵瑾。
赵瑾比她小两个月,打小就被赵瑀压一头,早对她心怀怨怼,此时当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你还有脸出来?和一个下贱的奴仆搂搂抱抱,真是将赵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若是你,早一头碰死了。”
本是为人所救,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好像赵瑀和奴仆偷情似的。
赵瑀本就一肚子委屈,闻言更是气恼,然而她不惯与人争吵,仍是斯斯文文地说:“二妹妹莫要胡言乱语,如果教养嬷嬷知道,少不得要罚你手板。”
赵瑾一撇嘴不屑道:“少给我摆长姐的架子,我又没胡说,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大姐姐,你有空和二姐姐耍威风,不如赶紧向祖母认错。”赵玫望过来,眼神里都是埋怨和嫌弃,“因你之过,母亲落了不是,连我和大哥也脸上无光。”
赵瑀没想到小妹对她这么大的怨气,一时有些怔楞。
此处喧哗吸引了过路仆妇的目光,赵玫脸色微变,低声说了句:“你还是好好琢磨下如何挽救赵家的名声,你的错你自己承担,少连累别人。”说罢,飞也似地走掉,倒显得赵瑀好似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瑀瞬时涨红了脸,满腔都是悲酸——名声,又是名声!她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怎么就毁了赵家的名声?
榴花见她脸色不对,忙安慰说:“小姐别理她们,二小姐一准儿是眼馋您的亲事,巴不得您倒霉,好替嫁到温家去!三小姐也真是的,竟帮外人不帮自己的亲姐姐……”
“慎言!”赵瑀轻喝一声,转而无力地叹道,“怨不得小妹,她还小不省事。”
还小呢,十三了,都是议亲的年纪,说不定也在算计温公子……榴花敢想不敢言,暗自寻思找个机会再提醒下自家小姐,死也要把亲事攥住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已来到上院。
院门虚掩着,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偶尔一声尖锐的蝉鸣,刺得赵瑀心底发紧。
推门而入之时,廊下守着的丫鬟已看到她们,也不行礼问安,反而扭头跑进正房。
阵阵熏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赵瑀却出了身冷汗,手指冰凉。
她一只脚刚踏进房门,迎面便飞来一只茶盏,伴着祖母的怒喝声,在她脚下砸得粉粉碎。
“我赵家没有此等不知廉耻之女,让她滚,小心脏了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