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番外4
客厅里,气氛凝固的仿佛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而关键是,靳雨青还不知道这火山到底还有几分几秒才爆发,他像是作弊被抓包了的小学生,规规矩矩地并膝坐在沙发这头,拿眼睛滴溜溜地打量另一头的母亲。
而靳妈妈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织着一条围巾。靳雨青看见那团灰红色的毛线,就想起了末日时,妈妈送他的那条一模一样的围巾。
“妈?”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我……”
一团毛线扔过来:“帮我缠线。”
“哦。”
过了会,江茹才出声说话,语气竟是稀松平常,唯有那脸色不甚好看,让靳雨青暗暗咽了声口水。
“青青,你还记得小时候在a城,我们住在独院小平房里吗?我们家隔壁有个比你大上几岁的男孩儿。”
靳雨青一个激灵,知道今天是绕不开了,她说的那个男孩就是楚亦扬。
“我记得……那家人就姓楚?”靳雨青眨巴着眼,还想装傻充愣,靳妈妈说话间就已经绝了他的后路,“其实就是你们楚教授吧?”
靳雨青想了想,觉得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比较有活路,遂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靳妈妈莫名叙起家常:“那孩子从小就过得辛苦,听说以前也算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可惜父母出事了就剩他一个,身边只有个不怎么尽心的保姆。你小时候跟他玩得来,整天腻在一起,他搬走的时候你还哭闹了一场……”
说实话,那时候的事情靳雨青都忘得差不多了,他只零星记得曾经有过一个要好的玩伴。但随着一年一年他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多,那人的样貌早就模糊一片,更不记得自己还曾因为楚亦扬搬走的事哭闹过。
如果不是如今和楚亦扬谈起了恋爱,可能再过两年,他连有过这个人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嗯,是个好孩子,就是小时性子有点冷了,不大合群。”靳妈妈的声音将靳雨青的思维拖回现实。她一边绕着毛线,一边回忆起当年在小平房的日子,却意外牵扯出许多靳雨青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因为事关少年楚亦扬,靳雨青听八卦似的竖起耳朵。
“你小时候有一次急性阑尾炎,可吓坏我了,在医院开刀挂针住了半个月。我一边忙着上班一边照顾你,一个星期都没着家。后来下暴雨,我回去取换洗衣服,你猜怎么着?”
靳雨青睁大着眼睛想听后话,靳妈妈皱着眉头说:“那孩子就在咱家门口站着,那么大的雨,就是个大人都受不了呀!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让他回家也不肯,知道你生病住院了非要跟着去看你一眼。”
住院这事他记得,毕竟挨了一刀那么疼,哪能说忘就忘的。不过楚亦扬曾经去看过他这事儿……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靳妈妈见他满脸怀疑,只好又说:“他去的时候你才打完点滴,睡着了,叫你都不醒。”
母子又聊了一阵子,听上去都是些小时候的蠢事,靳雨青嘻嘻哈哈想笑过去,直到妈妈猝不及防地低声问道:“青青,这些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靳雨青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收敛起那副浑水摸鱼的笑容,下定决心开口:“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上学的时候跟楚老师没有关系,我们是最近才……才在一起的……”
他抬头小心观察着母亲的表情,客厅里没有开亮堂的白色顶灯,只点亮了一盏沙发旁的小台灯。母亲披着手工披肩的身影在柔和的灯影里摇晃着,她独自撑起了这个家,眼睛也过早的花了,就算眯起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数不清毛衣针上的钩数。
靳雨青主动接过来,将该挂的那针帮妈妈数出来……他当然知道母亲是非常爱自己的,一直没有单刀直入的质问,或者劈头盖脸的叱责,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起小时候的楚亦扬。
沉默了几分钟。
母亲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忧愁地望过来:“青青啊,妈妈是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一个能够共度一生的另一半。可是——”
可是那个人不该是你的老师,更不该是一个男人——因为不管是哪一点,他们两个人将要遭受的非议,都足够让人担忧至极。
“青青,妈妈不希望你因为一时冲动而决定什么,更不希望你把一生的幸福都赌在上面,被人说三道四……”
“妈,”靳雨青不禁有些难受,可又恍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喃喃坦白道,“妈,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的。不是玩玩、更不是冲动,就是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喜欢到……觉得他都和我的心长在一起了。”
“而且我幸不幸福别人能感受到吗,那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如果我需要和谁共度余生,那只能是楚亦扬,换了别人,就算是美若天仙我也不会觉得幸福。”
靳雨青许是有些激动,声调不自觉地拔高几度,待反应过来立即软化下来,懊恼地锤了自己一下。
这一番话让江茹织围巾的动作顿了几秒,神色有些恍楞地看着手里的毛线。
而此时门外,夜半匆匆赶来的人已将手抵在门板上——他本无意偷听,而那番声辞有力的辩驳在他听来却宛如一场甜蜜的告白,令人惶惶然地心跳加速。
男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抬手摁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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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去吧,去开门。”靳妈妈叹了一息。
靳雨青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直到门铃响完第二遍,他才拧开门锁。走廊里的灯伴着他开门的动静唰得亮起来,一只手从忽明忽暗的黄光里伸出来,握住了靳雨青的肩膀。
他愣愣地望着风|尘仆仆的来人,听到对方急|促的换气声,三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先是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说罢又故作委屈,低声哼道:“不是说明天才来收尸吗?你来的有点儿早了吧,这还没死透呢!”
楚亦扬看他形容整齐,扫遍全身也没发现有什么伤处。虽然他知道靳女士心软得很,不大可能真的对靳雨青动粗。但是开过玩笑挂断视频之后,他还是立刻动身,马不停蹄地就往这边赶——毕竟这本来就该是两人一起面对的事。
眼下青年毫发无损,他那颗微悬的心才真正落下来,抬手揉了揉青年的眉心。也不搭他的腔,反而柔溺地说:“这不是担心你吗,没事吧?”
一被安抚,靳雨青肚里的气球就呼呼地漏气瘪掉了。他轻轻嗯了一声,侧开身子将楚亦扬让了进去,屋里很暖,擦肩而过时更突显男人身上凉津津的,直把只穿了单衣的靳雨青冷得一哆嗦。
他这才注意到楚亦扬只穿了一件西装外套,里头衬衫的扣子都急慌间搭错一个,还莫名其妙斜挎着个黑皮包。虽然面上的笑意暖融融的,其实嘴唇都有些冻紫了。
“伯母。”楚亦扬拘谨地问候了一声,然后在靳妈妈的示意下坐到了她的身边。
这边才坐下,一条毛毯就将他裹了起来,紧接着是被强行塞进来的一杯热水。他整个人冒着寒气,双手也是冰凉,被靳雨青又揉又搓好一会儿才暖和过来。
青年帮他把扣子重新系好,又小声责备他怎么不多穿一点再出门,道这样的天只穿一件西装冻感冒了怎么办……唠唠叨叨,大有前阵子住院时楚亦扬教训他的那架势。
受训的楚大教授一副妻管严的模样,捧着水杯连连点头,直说没事。
而江茹却什么也没说,只谨慎地打量着两人。
她的年纪也算是过来人了,是真是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她明白儿子并没有说谎,他恐怕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楚教授。仿佛是仅仅与他坐在一起,就跌进了一个巨大的蜜罐,眼也移不动,手也挪不开,恨不得黏黏糊糊的粘在一块。
可儿子要和男人在一起的事实,仍然令她一时无法接受。
她放下膝上织了一半的围巾,抬头看向靳雨青:“青青,冰箱里还有些吃的,去做点夜宵给楚老师暖暖胃吧。”
靳雨青莫名其妙地看着母亲,最后被楚亦扬三言两语地给乖乖哄走了。没多会儿,厨房就呼呼地动作起来。
江茹更是闷了气,莫名有种养大的儿子被猪拱了的郁闷,遂没什么好脸色地开口:“楚老师,你们的事我已经清楚了。”
楚亦扬梗起脖子,老鸭待宰。
“青青他爸去的早,从小没得过什么父爱,我这个当妈的就算再疼他,有些东西也是代替不了的。你比他年长一些,又是学校里受人尊敬的教授,体面、有威严。”江茹语重心长,“你怎么知道他对你是真情真爱,而不是缺失父爱导致的移情?而你也不是因为小时候的移情作用,而对他有所误会?”
楚亦扬摆出一个非常好看的微笑,说:“我明白您的忧虑……但移情的说法我并不认同。您可以对我有所误解,但您应该更加了解自己的孩子。雨青是个很独立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绝不会似是而非地接受一段同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