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愈演愈烈,疼得皛皛觉得两条腿仿佛已被人活生生斩断了似的,冷汗如雨而落,被风一吹,毛孔都为之收缩。
因为痛,她意识开始涣散,视线看出去都是模模糊糊的,她逼着自己清醒,猛然摁住自己的伤口,以痛止痛,她打了一个激灵,嘲笑的看着眼前的楚冉,“猜?我的字典里没有猜这个字!”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
皛皛疼得有些窒息,呛咳了一声,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被杜亦坚安排的夫妇所领养,可你的兄弟却没有,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们的母亲不允许,她不允许毁了她一辈子的两个孩子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她要留下一个在身边,继续被她辱骂,被她发泄,直到她死!”
楚冉面无表情的脸色有了些许抽搐。
“当然,如果可以,她甚至不会让你被领养,可事与愿违,她要达成杨箫的愿望,只有杜亦坚能帮她,这也就成了领养的条件!”她苍白无力的笑了一声,“起初我以为,杜亦坚会帮她,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他和杜亦尘太多秘密,以此要挟,不得不帮忙而已,可看到你们是两个人时,我就想,杜亦坚是那么希望杜家能荣光万丈,两个小孩子,他怎么就能知道谁的资质更好,只有同时领养两个孩子,他才更有胜算,而他又是那么的老奸巨猾,他设计杜亦尘用杜芙做实验,孕育了你们,除了想要继续利用杜亦尘外,他的私心就是希望有一个带给杜家荣光的后辈,因为他的儿子没有一个能成事的,这点就算他不情愿承认,也是事实,因此他和杜芙谈了条件,可以帮他救杨笛,但条件是要把孩子给她,杜芙当然不愿意,但杜亦坚是什么人,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要多,恐吓她一句,不行的话那就鱼死网破,深爱杨箫的杜芙听到这种话,必然会就犯,她是绝不会让杨箫死不瞑目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偏执,那就是只允许领养一个,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条件!”
这些话大概是说得太急,她的脸色更白了,急喘了起来,而他完全没有医者的慈悲,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指望他来救,不如先指望天上能掉下个陨石直接砸他脑门上更来得实际些。
她继续道:“二选一,这对你们兄弟俩,恐怕是最难的一个抉择,你们从小在一起,一起承受着亲生母亲的虐待,你们比任何兄弟都要亲,怎会愿意分开,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们重见天日的机会,我相信那时的你们尽管不舍分离,但也贪求着这个机会。”
皛皛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疼痛,烫热,让她犹如在油锅里滚着。
“杜亦坚是长子,却没有同母所生的孪生弟弟出色,这是他的心病,如果两个孩子里要选一个,他一定会选哥哥,他会想从‘哥哥’身上找回尊严,人的执拗有时候就是那么难以明说,可是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恐怕连你们的母亲也分不清楚!”
他们实在太过相似,就如同镜里镜外的两个人,杜芙如果疼爱他们,自然能分得清,可是她厌恶他们,对于她而言,这两个孩子是孽障,她根本不会去费心想这些事。
“既然分不清,随便带走一个就是了,你说了那么多不过都是废话!”
“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不是废话?”她又咳嗽了一声,吞咽着口中因为缺水而粘稠像胶水一般的唾沫,“你和他互换了,你是弟弟,他才是哥哥!”
楚冉那阴冷又无情的黑眸里,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领养当日,作为哥哥的他牺牲了自己,至于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她瞥向他领口敞开的锁骨之处,“你身上有疤痕,他却没有,这就是你们之间唯一的区别!”
楚冉低头看向自己的伤疤,瞳孔像蛇一样的收缩着,“原来你是看到疤痕了?”
“不,就算不看疤痕,我也能分辨得出!”疤痕不过是惊鸿一瞥,做不得数,她能分清两人,可不是一道疤痕那么浅薄。
他仰头大笑,笑里带着很深沉的苦味,“你说得对,哥哥总是让着我,吃的也好,喝的也好,只要我要,他就永远都会留给我,可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们是孪生子,如果没有母亲告诉我们谁是哥哥,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哥哥,还是弟弟?可是啊……”他继续笑着,“男孩总喜欢做哥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性吧,他喜欢保护我,从小就是,所以让他做哥哥我也甘愿!”
“他设计烫伤了你,让你们之间有了区别,但却先对杜芙说,他是弟弟!”
“没错,就是这样!而我……”他的笑变成了嘲笑,“而我以为他是想被领养,故意烫伤我,好让我痛得昏过去,这样他就可以跟杜亦坚走了。”
“但你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才是被领养的那一个!”
他没有点头,但眸色间的后悔和苦涩已说明了一切。
回想过去,历历在目,他哭求杜亦坚送他回去,甚至对他磕头,但杜亦坚却认为他是爱护弟弟才那么说的。
“他代替你继续活在黑暗的地狱里,因此墙壁上才有那副画!”
“你是说那副倒影的画吗,的确……”他赞赏的看着她,“你真是目光如炬!”
那副月亮下小动物倒影的画,便是这件事的侧写,倒影上下间,人生的转折才要开始。
“被领养的你后来应该是想通了,想到只要自己努力,成为杜亦坚心中合格的接班人,你就可以接回哥哥,然而事情没有那么完美,你逃离了歇斯底里的生母,却迎来了一个神经质的养母。”
领养他的那对夫妻,因为无法生育,受尽邻里的嘲笑和碎言碎语,越是想逃避,越是陷入了邻里间那带着所谓不是恶意的有色眼睛。
苦涩,难堪,执拗将一个本来温婉的女子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泼妇。
这或许只是巧合,却注定了楚冉因此而走上一条不归路。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一边笑,一边拍着大腿,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那些眼泪堪比鳄鱼只之泪。
皛皛其实也有点好奇,他杀了生母,却没把养母杀了,是为何?其实也不难理解,他的养母和他的联系太直接,一旦死了,会有很多麻烦,这可不是杜芙,因为在这件案子没有被发现前,谁都不知道他是杜芙的孩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的养子。
他果真是谨慎又聪明……
皛皛缓缓道:“领养你,并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不过是为了家中亲戚的孩子,你的到来,对于没法生孩子的她而言,只会是伤口上撒得一把盐,你的日子不但没有变好,反而受尽了屈辱。”
他瞪着双眼,脑中大概是记起了过往,变得狰狞,“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泼妇,没有道理可讲,无论我怎么讨她欢心,在她眼里我都是蟑螂一般的存在……”
过往在他眼里就是另一个炼狱的开始,除了虐打、辱骂,什么都没有。
如果在密室,他至少还有哥哥可以相互依偎,可在养母家,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小黑屋,只有每日每夜的跪在浴室那冰冷的瓷砖上。
黑暗,不见天日的黑暗!
“可你依然咬着牙,忍着这一切,因为你需要这个家庭,供你上学,成为医生,成为杜亦坚心中的接班人,只有这样,你才能救自己的哥哥。”
“没错!为了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忍!”
皛皛哼笑,“环境的确能改变人!”
“你是指我杀人吗,可笑!我杀得都是该死的女人!”他站起来,冷眼睥睨着她,“接下来你还想说什么,人生大道理?还是警世恒言?又或是可怜我,想告诉我可以向法官求情,好让我去自首?”
他的神情充满了鄙夷,愈发显得人格扭曲。
“求情?”皛皛比他的神情显得更鄙夷,“你放心,我完全没有这种企图,杀人就是杀人,犯罪就是犯罪,别把自己的出生和周边的环境用来做借口,有些人比你更惨,更苦,但他们杀人了吗?没有!所以我不会有任何同情心,我只会更想把你们绳之以法!”
他收起眼里的鄙夷,又变回了冷酷无情,“那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环境的确能改变人,可归根结底,要改变的还是人自己本身,若他不愿意,谁又能强求得了。”
“哼,你倒是会说话!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怕死!”
她分明就是在激怒他。
“你错了,我怕死,所以我一定会逃出去。”
“宣战吗?你别忘了,你现在连站都站不了,何况你还怀孕了。”
皛皛抬头,“这能让你手下留情吗?”
“不能!”他又蹲了下来,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她的肚子,“你知道吗,我和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杀光天下的泼妇,见一个,杀一个,可是我们总会老的,等我们老得没体力了,还要怎么杀泼妇?”
皛皛被他眼里怪异给震到了,比起腿上的疼,他眼中的视线更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