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本该是大高潮的一切却成了索然无味的白开水,甚至随着宋叶脚步的离开,这个句号也即将画下。
临到门口的时候,邵逸臣的声音从身后沙哑地传了过来,“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十八年来第一次重逢的父女之间可以问的东西其实很多。
关于十八年前的抛弃,十八年前的不闻不问,生母的身份,疾病的缘由,她跟叶邵两家的关系……问题深究起来可以有很多,每一桩说出来都足以给生而不养的父亲一记沉闷的重击,而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可宋叶却没有问过任何一个问题,不是不舍得伤害,而是觉得……
“没有必要。”她的回答简明扼要到让人找不到半点可以回应的承接,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拥有的东西,如今也不会有所期盼。
这就是她跟邵逸臣之间最为明确的关系。
邵逸臣的声音再次沉寂了下去,房间里昏暗的光线晦涩不明,像是一幅沉默的油画。
在宋叶以为他死了心的时候,邵逸臣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听说你的书法写得很好,我这半张狂草的最后一句,你能帮我写完吗?施完针这几日,我都无法再动笔了。”
施针的过程中,邵逸臣尽管面不改色,但宋叶还是察觉到他气息的羸弱。
没曾想,竟是连提笔都不能了。
宋叶的指尖微微抽动了几下,抿着唇角盯着门上的环扣,半晌,才转身迈步到书桌前。
提笔蘸墨,落字成书,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姿立在桌前,背脊绷得笔直,抿着嘴角的弧度透出一丝锋利,皓腕游移之间狷狂的字迹赫然落于纸上,那字迹竟是与前文一般无二。
一笔勾勒到最后一个笔画,她顿住笔头,重重一笔力透纸背。
“……谢谢。”长久的沉默之后,邵逸臣再次开口,这两个字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喉咙口,吐出来艰难万分,带着晦涩跟哀伤。
“嗯。”宋叶搁下了狼毫笔,低垂着的半张脸埋在阴暗中。
书案后,两人一站一坐,距离不过一个拳头,彼此身上连干爽的气息都像了十分。可讽刺的是,他们之间是第一天认识的陌生人。
直到宋叶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邵逸臣的视线还仍旧落在面前的一副狂草上。
他早就知道宋叶会书法,而且擅长的也是狂草,但是他却不知道宋叶的字迹会跟自己这般想象。他原本只想找个借口跟她多亲近亲近,多留她多一秒也好。
他就这样看着文章最末尾的一笔,笔墨之浓重,透了五六层宣纸,那染开的墨色就像是泪水,一点点浸透进他的内心,无声控诉着他,其实少女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冷漠淡然。
颤抖的双手缓缓拾起墨迹未干的宣纸,男人颓然倒在了椅背上,狠狠闭上了眼睛,无声的泪水顺着眼缝打湿了双鬓……
宋叶走到主宅门前,回头再去看那一整个院落的曼珠沙华,眼底的情绪像是墨色一般越发地浓重。
这个不便于行的男人守着这一片通往地狱的死亡之花,是出自对自身的救赎,还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