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宋汐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越发觉得对他不起,毕竟,是她害他失去了唯一的好朋友。
气氛一时安静得有些凝重,正好药材整理完了,宋汐便借口回屋照顾安笙了。
路过客厅,宋汐瞥见靠墙的一张长案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唯在正中摆了一个白底青花小瓷坛。
她走过去,温柔地抚了一下瓷坛,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叹,“阿轸啊……”
当天傍晚,安笙醒过来了,宋汐给他喂了一碗粥。
兴许是许久没吃东西,也真的饿了,他安安静静地进食,病弱时的安笙显得虚弱又乖巧,连说废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的眼神清明而又温润,看着她时,充满了依恋,让宋汐莫名觉得很安心。
他的确在慢慢变好。
翌日,安笙完全退烧,精神也仿佛好了许多,说起话来,条理清楚,只是很容易感到疲倦,宋汐却依旧很满足了。
因着安笙,宋汐在此处滞留了七日,主要是怕安笙在路上复发,刘景儒又明确表示不会一起同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汐不愿争这一时半会儿。
直到刘景儒说无碍了,宋汐看他能下床行走,这才肯放心启程。
只是,安笙大病初愈,为了他的健康着想,宋汐依旧放慢了行程。
至此,他们在路上已费时一月,却只走了一半路程。
宋汐也想过厉昭会对此不满,融融会怪她没有按时返回,但每每看到安笙,宋汐又觉得,那些问题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事由轻重缓急,如今,安笙的安危最重要。
临近昭然时,宋汐觉得有件事有必要和安笙说一下,看他心情不错,便挑了个话头,“安安,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安笙靠在她的身上,闻言,不由得抬了一下眼皮,“什么事?”
这次大病,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到现在身体还是虚的,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尤其到了晚上,温度转凉,他还会时不时咳嗽。此刻说话,语气懒洋洋的,细听却有气无力,但他那语调,那神情,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强势。
不知为何,这场大病之后,安笙像是忽然开了窍,神智清醒了许多。
很多时候,几乎看不出他不久前还是个疑似精神病的患者。
只他对于过去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只字不提,眼底却时常划过阴霾,眉头微蹙,像是满腹心事一般。
但当宋汐与他说话,他立马变得笑逐颜开,看不出一丝阴郁之气。
宋汐觉得有些不妥,具体又说不上来,更不敢问,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记起了一些东西,却被他下意识地压抑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他变得不喜欢热闹,往往路过热闹的街道,他都会止不住地皱眉头,外面再好看的热闹,他却连掀帘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偶尔在客栈下榻,他也是带着帷帽下车,连头发丝都遮得严严实实。
走过时,如一阵清风,寂静清冷,对旁的事物,眼尾也不带扫一下,隐隐透出一种漠视苍生的冰冷意味。
宋汐总觉得,他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孤僻了。
见安笙看着她,宋汐顿了一下,沉声开口,“其实,我在昭然有个儿子。”
安笙瞬间沉默了,就在宋汐有些不安的时候,他忽然嗤笑出声,语调微扬,“这就是你回昭然的理由?”
不等宋汐回答,他的笑容立即消隐,额角青筋微跳,带动一丝狰狞的情绪,“厉淳的?”
他的表情让宋汐有些担忧,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不知道为何,自从他病好后,宋汐总觉得有些怕他。
不是怕他伤害到她,而是怕安笙伤害自己。
这说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她就是觉得,安笙虽然看起来好好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闻言,安笙立即从她身上爬起,斜靠在身后的车壁上,抬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们手脚还挺快,一转眼,都有儿子了!”
宋汐听出他话里的讽刺,心里也不太好受。
他虽然在笑,神色却带着狰狞,眼睛泛红,这是动怒的前兆。
他虽然神智清醒,却也比从前更加尖锐,像只刺猬,一碰就炸。
宋汐叹了口气,艰难地开口,“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淳儿他,已经不在了。”
若非念着他是个病人,她何必揭自己的伤疤来安慰他。
安笙怔住了,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转变成一种诡异的幽光。
宋汐真怕他说出,死得好之类,她怕自己忍不住责备他。
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将眉梢一吊,发出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那真是可惜呀!”
也不知是在可惜什么,但宋汐却暗自松了口气,她不能跟一个病人较真。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她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道:“融融今年两岁了,十分聪明,也十分可爱,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安笙将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怎么,你怕我虐待你儿子?”
这本是一句开玩笑的话,但见她板正着一张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把嘴一扁,不甘不愿地说道:“放心吧,我一个大人,还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也不会为难他。”
宋汐还没松口气,又听他说道:“这要是风宸的就不一定了。”
安笙见她脸色一僵,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汐淡淡开口,目光隐忧。
安笙扑进她的怀里,嘴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温度。
风宸,走着瞧吧!
我跟你的这笔账,迟早要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