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
车马店门前石阶下,积雪皑皑。一群穿着厚厚棉衣、戴着狗皮帽子或者围着花布头巾的的男女老少,正围着一个偎在墙根雪窝里、披头散发的单薄女孩儿四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女孩儿目光痴呆,赤裸的双脚,已经都冻得紫红僵硬。她将惊恐的小脸,极力的躲在用只小手后面,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围观的人群里,饱经世故的老人、淳朴善良的妇女、以及那些忠厚耿直的汉子,不时的发出低低的叹息,更有人将一些热馒头、包子,塞到女孩儿怀里。
“这不是杨相公家的小蜻蜓姑娘吗?这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可怜见的……”
“听说是十三爷嫉贤妒能,三番五次谋害兄长熊大当家,被熊二爷告到衙门,这不,十三爷被蔡大人给办了……”
“少听那些官家的人胡扯,杨公子温文尔雅,扶危济困,那是咱们镇上的大善人,怎么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勾当……”
“噤声!谢六道那狗贼来了!小心被他听到掉脑袋!”
“来了≡,!嘘——”
议论声中,就见一个又矮又胖的锦袍狐裘大汉,在六个奇形怪状、人模鬼样的恶汉狞婆簇拥下,恶狠狠地扒开人群,神气活现的叉腰出现在小蜻蜓面前。
镇上的百姓,立刻都停止了说话,全变成了哑巴。
大家都认识这个脑满肥肠的锦衣大胖子,镇上的人,见了他,就如同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般恶心。
这个人叫谢六道。
——据说,“京师”里的“富贵集团”少东“翻云覆雨,十月如歌”柴如歌,为了襄助熊东怖称霸“东北”,将集团里最有份量的七大堂主,此番派来“关外”了两个。这个谢六道,便是其中之一。
镇上的居民,虽然对这个助纣为虐、才来几天就将“大风镇”闹得鸡飞狗跳的谢六道既厌烦、又憎恶,但心底却又偏生畏惧害怕的很,面上一点不敢有所得罪。
身为与现已经独霸东南一隅的“七星堂”堂主沉中侠齐名的“六道堂”堂主,谢六道也绝非表面上看的那般虚胖无能、狗仗人势。
谢六道一出现,就一脚踢飞好心人送给小蜻蜓的包子,他气焰嚣张的吩咐他带来的六个男女:“蔡大人有令,这个衣不蔽体、胡言乱语的女疯子留在镇上,有违观瞻、有伤风化,把她轰出镇去!”
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这六个狞恶男女,轰答一声,便来抓住小蜻蜓裸露在外、又瘦又小又细的手臂和脚踝,全然不顾女孩儿拼命的哀号和没命的挣扎反抗,就像拉一条死狗般,在雪地上一路往外拖行。
围拢的的镇民,大多敢怒不敢言,即使有几个“关东”猎装汉子,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开口仗义执言,不是给身边的婆娘小娃扯住衣角摇头制止、就是被家里的父母老人捂嘴使眼色阻挡,一腔怒气和热火,最后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但还是有人说话了——
就在小女孩儿被谢六道扯着头发,无情的倒拖冰街之上的时候,迎面来了一顶青衣小轿,轿夫三男一女,青衣小帽,英气勃发,全是初生牛犊的少年人。
小轿之前,一个模样乖顺,神态憨厚的中年人;小轿之后,也有两个青年汉子,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昏沉欲睡。三个人都举止沉练,气势内敛,武风盛行的小镇居民,打眼一看,那四个抬轿少年固然身手矫健,这三个扈行仆者,更是深藏不露。
如此排场、这等阵容,青衣小轿里所乘主人,又会是何许人也?
阻止“六道堂”群凶施恶的声音,就是从这顶青衣小轿轿帘后传出来了,那说话的声音,比大车马店火灶里柴火“噼啪”响还忧郁,有着一种天地间弹指听声的落寂寞:
“谢老板,天寒地冻,放开这位小姑娘,积点阴德吧!”
穷凶极恶的谢胖子,一听到这个声音,马上放开拉扯小蜻蜓头发的爪子,立刻带着六个作威作福的帮凶,连滚带爬的走了。
好想多留下片刻,他就会掉一块肥肉。
镇民纷纷猜测青衣小轿里的主人是何方神圣,能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吓退连蔡鋆大人都要假以辞色的谢六道就见轿前那身材高瘦的憨厚中年人,上前脱掉自己的风衣,盖在正在雪地里翻找被丢掉的包子的小姑娘身上,然后面带难色地回身道:“大公子,将这孩子丢在这,不被冻死、也要被饿死啊……”
轿子后面那一脸笑容、手脚不得片刻消停的汉子躬身试探道:“公子爷,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您看——”
他身旁表情木讷的同伴也道:“这丫头怪可怜的,我们带上她吧!”
轿子里的主人,沉吟未决,便见人群里闪出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行头的街头艺人,上前扶起小蜻蜓,并回头向青衣小轿,深恶痛绝的远远啐了一口:“呸!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青衣楼’里,没有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