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脸来见我!”
唐毅怒气冲冲,连官服都没穿,只披着宽大的道袍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到了门口,突然一顿。马芳赤着脊背,单膝跪地,背后还背着荆条。
再看他的身上,一道道的伤疤,宛如蚯蚓爬满了身体,有旧的有新的,有的深入肌肤,有的只是轻描淡写。没有上百,也就几十,盘根错节,跟老树皮一般。
这是打了多少的仗,受了多少伤!
只要有一道伤口化脓感染,他就会死去。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其实这话的真意是不经过百战,何来将军,十年厮杀,都是壮士!
更何况马芳为大明战了三十年啊!
唐毅满肚子的怒火一下子就消失了大半,板着脸道:“起来吧,跟着我过来!”
听到了唐毅的声音,马芳激动答应,快步跟着到了里间屋,侍从下去,只剩下两个人。
唐毅面沉似水,突然一拍桌子,怒斥道:“马总兵,你涨本事了,学会和本阁耍无赖了,还跑来负荆请罪,你要是真有罪,怎么不到刑部大牢蹲着?”
抛头颅,洒热血的将领,唐毅一贯是尊重的,不管身份差别,都称兄道弟,打成一片,可是马芳这一次太让他失望了。
马芳单膝点地,羞愧无比,“末将无能,请大帅责罚!”
“用不着我动手。”唐毅没好气道:“早有御史言官盯着呢!”
马芳惊得张大了嘴巴,“大帅,难道朝廷要卸磨杀驴?”
啪!
唐毅把茶杯扔在了地上,碎瓷片,还有里面的茶水都溅到了马芳的身上,他也不敢动,只能忍着。可是心里却嘭嘭打鼓,他们这些带兵的和朝廷那帮管人的斗心眼,永远都差着十八条街,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唉,说些废话你也听不懂,捞干的吧!”唐毅沉吟一下,道:“这一次击败俺答,一雪前耻,朝廷早就许下了重赏,我也和其他几位阁老商量好了,要加官进爵,长城以外的草场也要分给你们。”
“草场,干什么用啊?”马芳不解道。
“还能干什么,养羊,卖羊毛,养马,卖好马!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连赚钱都不会,还用我教吗?”
马芳连忙一缩脖子,“大帅,朝廷这是要那草原拿在手里?”
“嗯,总不能替他人作嫁衣裳吧!以后你们的封地就在各个部落之间,把草原诸部都给隔开,也省得再冒出一个俺答来。晋商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银子,要签署供应羊毛的协议,不会让有功将士吃亏的。”
“那敢情好啊!”马芳激动起来,他还琢磨着朝廷会给多少人赏赐呢?会不会打折扣?没想到唐毅直接拿出了牧场来分,够意思,真是够意思!
“哼,晚了,别做梦了!”唐毅突然气呼呼道:“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想着养寇自重,就放走了俺答?你可知道,他跑了,我们就别想轻松吞掉草原,你可坏了本阁的大事啊!”
唐毅气得扭过头,懒得看马芳,一路上唐毅都在不停地思索着,十死无活的局,俺答究竟是怎么跑的?
唯有一个解释,就是马芳放水了。养寇自重,对于明廷的将领来说,不算是很么稀奇的,只是唐毅想不到,马芳竟然也会干这种事情,还是这么关键的时候,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马芳恍然大悟,突然趴在地上,磕头作响,指天发誓。
“大帅,末将绝对没有故意放走俺答,要是我真的干了,就让老天爷打个雷,劈碎了末将!”
唐毅皱着眉头,迟疑道:“真的不是你放走的?”
“不是,绝对不是!”马芳连忙摇头,他把当时的情况向唐毅做了详细的说明,原来当天马芳和儿子马栋两路攻击俺答已经杀到了中军,眼看着俺答跑不了了。突然出现了一伙人,从背后袭击他们,马芳不得不回兵对抗。
等到把那伙人打败,再回来的时候,马栋已经将俺答生擒活捉,可是送到了马芳的面前,爷俩都傻眼了,这家伙看起来身形衣着和俺答都差不多,可年龄只有四十几岁,模样也不相同,拷问之下,他不过是俺答手下的一个万夫长!
“末将真是该死,假如我和栋儿换一下任务,凭着我对俺答的熟悉,断然不会让他跑了!”
原来如此!
唐毅仔细察言观色,发现马芳不像是再说假话。
难道是俺答命不该绝,他叹了口气,起身拿起一件狐裘,扔给了马芳。
“披着点吧,也上了年岁了,不要总当自己是年轻人,以后还要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