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泉州港。
大海的咸腥与到港渔获味道交杂一齐,港口各处喧嚣,传起渔夫商贩的叫卖声。
一切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也只有人群中的周黎安知晓,远方海上,浩浩荡荡的数百舰队正要临岸。
他昨夜掌握动向,今天一早便穿越降临。
命早已是“泉州通”的大长老和库克莫,前去邀请董成峰“观礼”。
所用借口当然与郑和船队凯旋无关,而是……
“周兄,这渔港有什么好看之前不是来过很多次了吗”
周黎安笑道:“老董啊,我想吃鱼了嘛。”
董成峰莫名其妙:“想吃鱼可以让小厮去买嘛,而我还认识几家鱼行掌柜,你要提前说,当日最新鲜的渔获都会送到府上。”
“嗯。”周黎安道,“自己选中的感觉不同,而且我冥冥中有感,今日码头上有大事发生。”
“大事什么大事。”董成峰哭笑不得,他一直觉得这位周公子有些神神叨叨。
具体“神”在何处,却也说不上来。
大概就是有时他所流露气场,令人莫名心悸,有时又叫人如沐春风……
二人相处,节奏总被他掌控。
董成峰想,或许这就是海外侨民的特有气场吧。
毕竟客居海外异邦,既要心狠手辣,也要左右逢源。
别看他年轻,董成峰心中知晓,自己是远不如这周公子的。
“我总觉得,西洋钦差正使,今天将要到港。”
这话一出,董成峰直接愣住,就算府衙都不敢确定西洋船队归返时间,海上事哪有什么准信。
隔三差五还要请高僧、道长作法,保佑舰船平安而返。
你凭什么感觉
但又见他笃定的模样,偏是让董成峰也心中一跳……
这要是被猜中了,两人在渔港码头岂不是能抢一个绝佳的观礼位置
历年舰船归返,都会对迎接乡民有所赏赐,甚至发函邀请参与接风宴会,若能到那主宴上向诸位大人敬一杯酒,前途无量。
倘若等府衙通报城中,码头早是人满为患。
不过下一刻,他就晃了晃肥头大耳:“别开玩笑了,周兄要连这种事都能猜中,不如起一道观庙宇,开坛授讲,做一方陆地神仙。”
扑哧。
在他话落,身后雪女忍俊不禁。
董成峰侧目看一眼,心中又是猛跳,默念非礼勿视。
相处月余,他还是无法适应这司诺姑娘的美丽,这种仙颜可是能落于凡尘当中的
即便她如今刻意打扮与城中妇人并无两样,可走近来看,亦是藏不住那惊心动魄。
“司诺姑娘笑什么”
雪女道:“说不定我家公子比陆地神仙还厉害呢。”
“去。”周黎安轻笑,横她一眼。
也就在几人拌嘴时,码头上陡然传起惊呼。
“帆影,是帆影联结!”
“老天爷啊,不会是钦差正使归返吧”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快,去楼上振钟,通知府衙!”
意外状况突如其来,码头之上骤然大乱,各处都是奔波的人影。
而这一刻,董成峰已是瞠目结舌,大大吊着一张下巴,堆砌出层层叠叠五层褶子肉。
又听那司诺姑娘一声轻笑:“怎么样我家公子是不是比陆地神仙还要厉害!”
再不由董成峰多说。
待他回过神来,也连忙让小厮归返,前去通知商会好友,要为一众友人霸占一个绝佳观礼席位。
不多时,车马喧嚣码头,人声鼎沸。
城中子民最先聚集,接着便是官兵出动。
清空一处场地与通路,又搬来桌椅,搭建起高台。
再有佳酿、鸡鱼布置就案,只待钦差登岸第一时间,奉上接风美酒,洗一身风尘。
……
船上。
各船阵两万多官民一样沸腾,而只见那热闹景象,甚至远比岸上人更为热烈。
如今还没有远洋贸易。
不提那远方而来的大食商人,与民间小打小闹的走私商贩。
大明西洋舰队,才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远洋航行的先驱。
因此,无人能对他们的思乡之情感同身受。
漂泊海上数十月,见诸国风土,奇珍异宝,也不及故乡一捧泥土芬芳醉人。
“哈哈哈,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我想我娘子了,我家那娃儿不知还认不认我这个爹。”
“这次归来,我就不走了,役使期满,分得良田封赏,我就修一间大屋,生一堆娃娃,伺候爹娘,好好过日子。”
各船上都是军民吐露美好念想,可即便与左右畅言,他们手上动作都一点不慢。
只想尽快抵岸,吸一口大地精气,令虚晃海上的魂灵,重新充盈。
笃——
主舰号角声起。
王景弘连忙催促:“小神使大人,快去更衣,便去正使主舰集结登岸。”
“岸上有接风仪式,到了泉州,就可品尝真正的大明珍馐,比船上那些腌肉干菜可美味多了。”
周若男、周若愚也不再多说,只有饱满期待,想见大明真正的模样。
他们各自回房,换下船上负责内务老妇为他们缝制的衣物,重新穿戴上吾主所赐的“均衡套装”。
待他们出来,王景弘等太监也都更换官服,便一同经乙等宝船为舰桥,前往郑和主船。
此时此刻,不只各级大明官员就位,西洋诸国使节均已集结到来,与周若男等人一样,期待见得这于世第一强国的盛景。
泉州港当然远不如江南各城;
但放眼如今世界,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巨城。
郑和居于首位,向众人道:“此行历经千辛得返,郑某感谢各国贵使对大明、对郑某、对西洋舰队两万余官民的信任。”
“待登岸后,郑某定大开宴席,与诸位满饮,庆贺此行圆满,更为表达对各国使节之敬意。”
“……”
他长抒胸怀,亦是亢奋非常。
此时也无须通事翻译什么,众人皆是情绪激荡,能与郑和感同身受。
随后,他目光又转向跳鱼。
各国使节皆知,那几位神使的身份,数月航行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跳鱼一笑了之,并不打算在此时出什么风头。
数日前,他就与郑和有过商量……
实则是郑和多次暗示,希望神使能在登岸后暂且隐瞒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经此次航行,跳鱼等人也知所谓“麻烦”是什么。
各国使节多有谄媚,更不惜奉以重礼,结交他们。
起初他们还觉此为均衡荣耀的体现。
可久而久之,只觉烦不胜烦,而那些谄媚者也多是虚伪之态,并无敬虔。
唯有东非马林迪、木骨都束众人,才是真正心向均衡,虔诚信仰的。
此外,跳鱼也了解了大明朝堂、体系的大致情况。
均衡与大明如何处之,还需从长计议。
经几人商讨,此行只是为遵吾主神旨,赐予火药造物等奥义。
大明是否愿臣服均衡,并非重点,心中也就释然。
几人便与周若愚、周若男二人一样,更多是报以游历诸国,增长见闻的心态。
大明人见到神使态度,皆是松了口气。
怕就怕喧宾夺主,搞得他们下不来台,而谁又敢得罪神使呢
一切准备就绪。
远眺海港,已有泉州驻扎军舰来迎,郑和立即发号施令,传递令旗……
三艘甲等宝船入港,其余舰船排列阵型,驻守港外。
舰队上普通官民是不得下船的。
一方面是杜绝此次西洋之行的“特殊经历”外泄;
如在三佛齐巨港宣慰司,只有补给船送来物资,又在近港静止水域停歇休整几日,而并未与他们多余接触。
另一方面,泉州只为中转。
舰队还将走海路继续北上,一部分停靠太仓刘家港,另一部分走扬子江入南京,将一应西洋财货与各国进献宝物送至京城。
最后,宝船至龙江宝船厂返修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