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明和刘荣和没有再谈论棉纺服装厂的事情,两个人在这件事上出奇的默契,很快达成了一致:这件事得暂且放一下。在谭晓明挥手示意那中年人继续汇报山垣钢铁厂的始末之时,颇为不甘的刘荣和一拳砸在桌子上:“只好便宜这姓王的一次了!”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叶华亭却在挠头出汗。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傲气,努力的保持着笑脸面对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老爷子,心里郁闷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叶华亭的感叹,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小叶啊!你是不是讨厌我老头子来这里找你啊?!”张老爷子往沙发上一躺,满脸笑容的说道。
叶华亭心说你明明知道还来!但是嘴上却依然恭敬有加道:“哎哟,张老,我要是哪个地方怠慢您了,您尽管批评我,可千万别寒碜我!您说,您给我们纪委的工作提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多嫌您呢?”
张老爷子如释重负一般,脸上的笑容越加浓了几分,万分欣慰的一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我跟你说几句也是应该的,应该的啊!”
叶华亭也跟着笑,一副让老爷子操心费力了的感激模样,但是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尽管在王子君事件上他已经让了步,但是最终好像并没有得到这位老爷子的原谅。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这张老爷子就像一块黏糊糊的牛皮糖一般几乎每天都找他来报到。每一次都拉着他沟通一下思想,直把这叶华亭谈得苦不堪言,不胜其烦。
现在整个纪委系统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他这个纪委〖书〗记被动谈话,而且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弄得他整天疲惫不已。不谈还不行,张老爷子每天不见他,都会拄着拐杖在办公室里等他,除非他能拗住劲儿了,死活不回办公室。
“小叶啊,不是我老头子多管闲事,主要是觉得作为一个老同志,对于有头脑、有干劲、有想法的干部,这一见就发自内心的喜欢哪。所以呢,我就想跟你多说几句,有一点你可记住了,对也好,错也罢,都是从爱护你的角度出发……”
张老爷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笑呵呵的朝着叶华亭说着关心的话,让叶华亭虽然气的肺都有点炸了,但是脸上还不能有任何的流露出来。
“嘟嘟嘟”
电话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听到这电话铃声,叶华亭就以极快的速度抓起了电话。以前的时候,叶华亭是最烦接电话的,但是现在,冷不丁的一个电话就像接到皇帝诏书了似的,赶紧跑过去了。
“喂,您好,我是叶华亭。”在接通电话的瞬间,叶华亭就感到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什么,你是说有工人告状已经将省委给堵了?还有人状告山垣市国资委贱卖了钢铁厂。”一听说有案子,叶华亭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可以不用听张老爷子的说教了!
“老爷子,我要到聂〖书〗记那里去一趟,有工人上访啊!”叶华亭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丝不舍的说道。
张老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道:“你有工作就去忙,我老头子再到别的地方去溜达溜达。”
“好,那您走好。”叶华亭心中大喜,脸上的喜色更是忍不住闪了一下。看着张老爷子要走的身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的说道:“老爷子,您的教诲,对我帮助真的很大,我可是非常喜欢和您谈话啊?”
“嗯,真的么,那可是太好了,要不我下午再过来。”张老爷子慢慢的扭过头,满是赤诚的说道。
唔,叶华亭此时就有一种扇自己嘴巴的冲动,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呢,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现在好了,老头子不但上午来,下午也要过来。
“老爷子,我觉得为了您的身体健康,您下午还是多休息吧。”叶华亭沉吟了瞬间,找了一个理由道:“毕竟您使我们事业的宝贵财富,可不能把您给累着。”
“不累,我一点也不累,叶〖书〗记,小佳的事情,我对您有一些误解,但是现在,我已经看清了,你就是一个堂堂正正干事业的好官,我老头子别的没有,也就是一些经验,要是不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谈谈,别人可是要戳我脊梁骨的。”
张老爷子大义凛然的模样,让叶华亭哭笑不得,但是已经熟悉了张老爷子的摧残的他,现在也之能硬着头皮应下来了。
来到省委办公楼上,叶华亭发现省委〖书〗记聂贺军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站在一处开着的玻璃前看着前方,在聂贺军的身边,站着省委办公厅的一帮人。
叶华亭看着沉吟的聂贺军,并没有打招呼,而是接着窗户朝外看去,但见在省委大院外,几百个工人举着大大的条幅,将省委大院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严惩腐败,我们的工厂不能就这么被贱卖。”
“要工资,要生活。”
“请求政府严查厂子被贱卖的问题,还我们一个明白。”
……
“叶〖书〗记,这是棉纺服装厂一些工人的告状信,你们纪委要好好的查一查。”聂贺军好似感应到了叶华亭的到来,扭过头的他,将一份告状信交给了叶华亭。
叶华亭接过信一看,这就是一份众工人联名上告山垣钢铁厂被贱卖的情况反映信,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封道听途说的告状信,基本上没有其他的什么价值。
“聂〖书〗记,这信上反映的问题有些严重啊?”叶华亭的话说的模棱两可,那就是在等聂贺军表态。
聂贺军点了点头道:“刚刚接到公安厅的消息,将山垣钢铁厂买下来的老板刁合盛已经跑了。”
跑了,叶华亭也意识到不调查已经不行了,他笑了笑道:“那就调查调查吧。”
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多久,叶华亭就接到了一个熟人的电话,那熟人跟他在电话之中绕了一大堆的圈子,说了不少关于山垣市钢铁厂的事情,但是求情的话,却是半句都没有说。
不过叶华亭却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当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件事情低调的处理。于是就将副〖书〗记段威朋叫了过来,虽然王子君的事情段威朋没有办好,但是却深得叶〖书〗记的信任。
“老段,这钢铁厂的事情,你们一定要查一个清楚,给省委和工人们一个交代。”叶华亭将手中的资料转给段威朋的时候,沉声的叮嘱道。
段威朋能够成为叶华亭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己老板的想法,当下赶忙道:“叶〖书〗记您请放心,我一定将这个案子办好,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嗯,那就好,威朋,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叶华亭笑着点头,一副有我在,你就有靠山的模样。
就这样,山垣市钢铁厂的调查在省纪委的主导下大张旗鼓的开始了,但是不论是调查者还是谭晓明等人,确实已经都心照不宣的形成了默契。
可是他们形成了默契,在东埔市的王子君却并不愿意让他们默契下去。
他此时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东埔市,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紧紧地关注着这件事情。在接到了调查组传来的新的调查消息之后,王子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既然火力有点小,那我就给你再加点火吧。”王子君一边轻轻地自语,一边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当王子君重新放下电话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一脸严谨的赵国良轻轻地走了进来。
“王市长,董〖书〗记请您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在给王子君倒上水之后,赵国良轻声的说道。
赵国良此时心中有些忐忑,作为王子君的秘书,他可以感到市委市政府两位一把手之间诡异的气氛。而现在董国庆那边让王子君过去,王市长会过去么?
王子君将手中的笔一放道:“董〖书〗记说什么事情了没有?”
“是要和您商量棉纺服装厂的事情。”赵国良对这个已经是问的清清楚楚,所以回答起来很是快速。
“好,我这就过去。”虽然和董国庆的关系已经变得有些微妙,但是越是这个时候,王子君就越要表现出自己对董国庆的尊重,毕竟他才是一把手的市委〖书〗记。
在将杯子之中的水喝完之后,王子君就朝着董国庆的办公室走了过去,董国庆的秘书早已经在门口等候王子君的到来,看到王子君走过来,快速的帮助王子君推开了董国庆办公室的门。
董国庆一个人在办公室之中,正在用一个小茶几沏茶的董国庆在看到王子君走进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子君市长,这边坐,尝尝我新学的功夫茶是不是到家。”
王子君在董国庆的旁边坐下,接过了一杯董国庆的递过来的功夫茶喝了一口之后,王子君笑着道:“董〖书〗记,这茶喝着够味道,就是有点少啊。”
“要的就是这个少,来,再喝点。”董国庆一边说,一边用小紫砂茶壶给王子君的杯子添满水。
“前两天啊,有个在南方工作的老朋友回家里探亲,给我捎来了两套茶具,今天鼓捣了鼓捣,还真是不错。你既然觉得这茶有味道,那就拿回去一副,没事的时候鼓捣鼓捣。”
对于董国庆的好意,王子君并没有拒绝,他笑了笑道:“原来董〖书〗记您这还有一副呢,害的我刚才还在寻思是不是来一个夺人所爱呢?”
在两个人的曲意所为下,两人谈话的氛围就变得非常的和谐。董国庆在又给王子君倒了一杯茶之后,这才沉声的说道:“子君市长,现在咱们市里面的经济发展还是不错的,但是像棉纺服装厂的事情,该解决我觉得还是要解决掉,不能就这么耗下去,那对咱们的经济发展并不好。”
“我觉得棉纺服装厂的事情也该是解决的时候了。”王子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沉声的说道。
董国庆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心中暗暗的感叹了一声,虽然他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东埔市的一些决策上,他还是不能不顾忌这个年轻市长的意见。
“王市长,志长市长前些时候给我汇报了和德良公司谈判的情况,他说德良公司现在已经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了,他们要求我们尽快给他们一个态度,不然的话,他们将会放弃对棉纺服装厂的收购。”
董国庆将紫砂壶轻轻地端起来,接着道:“虽然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是现在在咱们省内要想找一个接下棉纺服装厂的公司,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昨天我见了一下几个银行的行长,他们也都表示已经不能再向棉纺服装厂房贷了。”
“德良公司的收购案还是没有变化么?”王子君沉吟了瞬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道。
“是的,依旧没有变化。”董国庆沉声的应了一句,接着道:“子君市长,我知道你觉得这样将一个企业让给私人很是觉得可惜,但是有时候我们就要有壮士断腕的精神,我们不能只考虑损失,还要考虑厂子工人的生存问题。”
王子君拿出烟扔给了董国庆一根,自己也点上了一根,随着袅袅的烟气从他的两手之间不断地上升,王子君沉声的道:“我还是不同意。”
“王市长,你是不是有另外的方案,如果没有,那你这种不同意的意见,就是不负责任的意见。”董国庆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沉声的说道。
看着董国庆那逼视而来的目光,王子君心中明白此时的董国庆是怎么打算的,他所谓的另外的方案,那就是让自己接手棉纺服装厂的全部事物,而一旦棉纺服装厂出了事情,那自己就是主要负责的人。
“董〖书〗记,对于棉纺服装厂的改制,我这里倒也有一个方案,我调查了棉纺服装厂的情况,该厂去年进行了设备的更新,只要能够找到销路,那么让厂子起死回生,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王子君斟酌了一下词语,坚定的说道。
董国庆看着王子君坚定的脸,他心中顿时犹豫了起来,虽然他现在赞同让棉纺服装厂卖给德良公司,但是从心底来说,他也不舍得。而他敏感的政治神经,更是让他感到如果将棉纺服装厂这个烂摊子扔给王子君的话,有很大的可能让王子君陷身到泥沼之中,而一旦棉纺服装厂改制不如意,那王子君建立起来的威信,就会在顷刻之间,坍塌下来。
可是,他的心中却有一丝的犹豫。
对于王子君的意见,他从心里感到有一丝的接受,可是他的理智却硬生生的告诉他,此时他不能手软,而且王子君的思路,根本就难以走得通。
让这年轻人撞一次南墙也好,那样自己在拨乱反正,以后在东埔市自己也能够树立绝对的权威。
“子君市长,你觉得你的方案有成功的希望么?”下定决心的董国庆,紧紧地朝着王子君逼了一步。
虽然董国庆问的只是一句话,但是这一句话,却已经有将王子君逼到墙角的嫌疑,王子君咀嚼着董国庆的话,瞬间抬起头道:“我觉得把握很大。”
“既然如此,那你就将方案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召开常委会,将这件事情过一下。”董国庆不紧不慢的帮助王子君添了杯水,声音越加的淡然。
王子君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肯定的道:“好的。”
谈完正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了谈下去的兴趣,董国庆在给茶壶之中又添了一次水之后,王子君就以还要参加一个会议为理由,离开了董国庆的办公室。
当然,在临走的时候,董国庆让自己的秘书拿着一份早就准备好的茶具,和王子君一起返回了王子君的办公室。
因为对棉纺服装厂的改制王子君已经有了策划,所以形成一个完整的方案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在临下班的时候,蔡元沧就已经将打印好的方案放在了王子君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