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柠镇街上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走过几个人,温之榆双手揣在兜里,望着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十年如一日的红火,每年会回来,可每年回来的心情都不一样。
黎锦安跟在她身后一米处,一直没有说话,两人安静的走过大街小巷,谁也没有说话。
温之榆停下来的时候,正立在三层台阶上的双叶雕花木门,这里同样挂着一盏红灯笼,借着红光。
温之榆手里捏着钥匙紧了紧,却迟迟没有开门。
黎锦安双手抄兜几步走上台阶,立在她身边,一身冷气逼人溲。
温之榆偏头看他,眼中是苦,是涩,是疲倦。
黎锦安借着昏暗的灯光清楚的看到温之榆眼中的所有。
那一刻,他的心如在滚油里走过,疼的他很想张牙舞爪恧。
温之榆从来不愿意真正的靠着他,她对自己始终没有完全的信任。
“怎么了?”黎锦安语气微冷,她现在的样子算是狼狈么?
“没事。”温之榆手心冒汗,黎锦安站在自己身边,她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黎锦安握住她的手,硬是将她手中的钥匙拿出来。
温之榆没能挣脱过他。
“一手心的汗,这叫没事?”黎锦安觉得讽刺的很,温之榆以为自己是什么,百变金刚么?
黎锦安搭钥匙开了门,宅子里一片漆黑,黎锦安立马收回了自己脚,想要拦住温之榆,可温之榆已经进了院子。
“这么黑,你回来!”黎锦安叫她,是怕她会看不见而摔倒。
温之榆顿了顿,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后的人,转身将他的手拉住。
“跟着我就好。”温之榆语调显得有些清冷,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一直低落的情绪一直牵动着他的心,她却不知。
“这房间有热水,也有新衣服,你洗个澡就睡吧。”温之榆把他送到一个小院后,说完就要转身。
黎锦安扣住她的手腕:“温之榆,你想去哪里?”
温之榆满眼疲倦越发的浓重起来:“你先睡,我很久没回来了,有点事情是我必须要做的。”她扶着额,她何尝不是很想休息。
黎锦安盯着她,眼神冰冷而复杂,温之榆因为杜一凡的事情跟他一直处于冷战之中,他分明说过不准去见杜一凡,但是她不顾他的反对仍旧是要去。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横在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现在她到这里来,居然半点解释都没有。
“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我不能知道的。”黎锦安冷笑一声,眼中尽是促狭。
温之榆看着他现在恶劣的态度,无可奈何,从他身边走过,然后整个院里都亮了起来。
“好好休息,柠镇的晚上很冷,记得多盖一点。”温之榆淡声的说完,离开了小院。
黎锦安一身深沉的西装立在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目光久久的停在她离开的方向。
祠堂里,温之榆跪在铺团上,闭着眼,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她从那天发烧之后,身子一直虚浮不稳。
现在跪在这里,头昏的厉害。
落家的祠堂,她每年都来跪,而每一年心情都沉重不已。
黎锦安确实洗了澡,换了一身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落家的宅子是江南十分典型的古宅。
高高的围墙,雪白的墙壁,葱郁的绿化,都是最典型的特点。
柠镇不大,但是落家的宅子在柠镇中显得地位独特,应该是最大的宅子,黎锦安沉着脸,现在刚刚回来,落家亮着的地方除了刚才小院就是前方不远处的小院了。
透着镂空木门,黎锦安看到温之榆站直了身子一一的点亮祠堂的蜡烛,一一的添上香油。
这里的排位很多,应该是落家的列祖列宗,黎锦安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排位上的姓氏。
落家?这种地方的一个小家族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温之榆原来不姓温,而姓落。
“今年我带回了我的丈夫,不知道爷爷和哥哥是不是对他满意?”温之榆似乎是在笑着。
黎锦安心下一紧,忽然无法形容自己现在这个心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嫌弃我的身份,k城的豪门太虚伪,我真怕。”温之榆说着,眼泪不经意的掉下来。
这么多年,其实过得太辛苦,也太孤独,除了温之锦,她也只有黎锦安这么一个算得上是亲近的人。
可自己现在掌控不了他的心,他说的爱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从没有认真的体会过。
或许就像很多豪门一样,永远没有办法跨越门第之见。
她跟黎锦安的婚姻,可能从此看不到出路,可能无路可退。
她其实,是真的爱上他了。
黎锦安立在门外走神,忽然听到她倒地沉闷的声音,黎锦安推门进去,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她抱起来。
他忘记了她身体现在很虚弱,前两天还因为喝了香槟而发烧。
心疼如斯,他没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心疼。
他似乎能看到她这么多年的艰辛,煎熬还有孤独。
黎锦安给她额头盖了一块冷布,是怕她再一次发烧。
她这两天瘦了很多,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折磨都让她身心俱疲。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多到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内,她真的是太自负,太自以为是。
总觉得自己有能力承担有本事解决问题,而往往其实都糟糕透了。
温之榆感受到额头的冰冷,不安的心渐渐的冷静下来,开始睡得有点沉。
三月三十一号早晨,温之榆醒来后,发现躺在黎锦安的臂弯里。
他还睡着,温之榆动了动,他也没醒。
早晨光线从镂空的木门照进来十分的明亮,温之榆借着这样的日光,看着丈夫绝美的睡颜。
黎锦安不可否认长得很漂亮,但却不女气,他美的很男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气场强大的。
而这样一个所有女人心中的丈夫人选却躺在了她的身边,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看够了没?”黎锦安冷不丁的睁开眼睛,温之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躲,结果被黎锦安给扣住了手腕。
他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盯着她的眼神还是冰冷。
“抱歉吵醒你了,你睡吧。”温之榆想起来自己昨天实在祠堂里晕倒了,黎锦安大概是找到自己了。
也是,他那么聪明,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把我吵醒了,你觉得我还睡得着?”黎锦安冷笑,手掌慢慢的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将她的头往面前一推。
她的头被他固定,动弹不得。
“黎锦安,你放开!”温之榆察觉到他图谋不轨,眉梢变冷。
“你姓落?”黎锦安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温之榆一怔,才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去过了祠堂。
“很失望?”温之榆彼此亲近的羞涩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甩开他的手起身,她起的太快,黎锦安没能及时的抓住她的手。
“你站住!”黎锦安厉声的叫她。
温之榆顿了顿,穿了一件开衫针织外套,头也不回的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她头发还凌乱的很,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就出去,黎锦安恼火,她到这里来就变得更加随便了是么?
等他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落家的宅子门路太多,不是很大,但是绕来绕去的就是绕不出去。
还不如昨天晚上好找。
好不容易到了前厅,却只见到一个中年妇人在里面打扫,黎锦安一愣,温之榆这一眨眼去了哪里。
“之榆呢?”黎锦安冷着脸,心情不好对人的态度自然不会礼貌到哪里去。
“刚刚出去了,她说如果你醒了就先吃饭,她一会儿就回来。”妇人的态度很淡。
跟温之榆气质有点像,可从眉目间却又找不到温之榆所有的惊艳。
看样子两人是没有直接关系的。
温之榆让人准备了早饭,白粥陪小菜,这样中式的早餐不如她平时做的有声有色,看起来清淡凝重。
这种饭菜更像是祭祀时吃的东西,难道温之榆这次回来时为了祭祀先祖?
张妈很平静,在门上贴着一些素白的东西,厅里的茶杯一律都换成了纯白的瓷器。
这样的气氛很压抑,黎锦安吃了几口便没有了胃口。
“最近有祭祀吗?”黎锦安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来打理,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妇人回答,很平静,对他算不上礼貌,也算不上冷漠。
黎锦安双手撑着膝盖,他在黎家长大,自然知道家族的重要性,温之榆在这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亲人?
“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亲人么?”黎锦安很想知道,她那么迫切的要回到这里来,一定是有些牵挂的人在这里。
张妈终于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回头看他一眼,似乎很奇怪。
“你不是她丈夫么,不知道她早就没了亲人?”张妈的语气始终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唯独这句话有点讽刺。
黎锦安眸子深沉无光,心中骤然一疼,早就无牵无挂了么,那这么多年在温家岂不是很孤独?
“她没说过。”黎锦安开始打量着这样一个纯古色的前厅,除了上好的梨木就是楠木,这落家以前相比也是大户人家。
张妈笑了笑:“也是,她也不太愿意相信别人。”
“张妈,这些事我来做就好,回去休息吧。”温之榆从外面进来打断了张妈的话。
黎锦安侧脸看她,刚刚从外面回来,顶了一头的雾气,凌乱的长发扎成干脆利落的马尾。
整个人看起来有精神了很多。
“那好。”张妈笑了笑转身然后走了。
温之榆看到黎锦安没吃几口的饭菜,不禁眉心一拧:“不好吃么?吃了这么一点。”温之榆坐过去摸了摸还有些余热的碗。
黎锦安修长宽厚的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捏在手心,紧紧的握住不想放手。
“既然都没有亲人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温家不好吗?”他平静的声音里多少有些颤抖。
她对过去是有多么的放开,才会年年回来。
温之榆盯着他的手一瞬的恍惚,为什么回来,她失笑,什么叫做没有亲人了。
他们分明还活着,她一回来就能感觉到。
“他们都还在,我为什么不回来?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生长,从这里出去,我为什么不回来?”
她不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想法,为什么认为她没有亲人之后就不能回来,她是无依无靠,可回来这里,她才觉得自己是回到了家。
即便是这里空旷寂寥。
她说的情绪激动,黎锦安握紧了她的手:“我没说你不能回来。”
“黎锦安,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门第,在意身份的话,我们回去以后就离婚,我只求你在这里的一切,你从来没有看见过,我求放我一马。”她不想因为她害了华耀,也害了姐姐。
黎锦安冷峻的脸度上一层寒冰,冷笑,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按住。
温之榆坐在他腿上被他按住动弹不得,无从挣扎。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嫌弃,我们夫妻,我为什么要嫌弃我的太太?”他问的理直气壮。
温之榆怔怔的对上他深沉的眼眸,他太完美,俊美的长相,雄厚的家境,过人的能力,而她有什么好,值得他这样?
心中酸涩难耐,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太难受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黎锦安,我怕我一脚就踩空了。”然后粉身碎骨,她再也经不起了,真的经不起。
黎锦安轻抚过她的后背:“有我在,你怎么会踩空。”
他没有温柔,只是满腔的真诚,温之榆靠着觉得太安稳,太想睡觉。
黎锦安感觉到她太多隐忍的心酸,心中叹息,要什么时候她才愿意毫无保留的让他什么都知道。
而事实上她真的睡着了,就这么简单的靠着他就睡着了,黎锦安抱着她,这样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承受着她的重量,腿很快就麻了。
可他不想吵醒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还没好的缘故,还是在这里格外的疲倦,她真的看起来很累很累。
温之榆个子小,黎锦安抱着她,仿佛抱着自己的大女儿。
她昨晚不舒服,睡得很不安稳。
温之榆睡到中午才醒,张妈端着饭菜进来,看到两个人这个姿势,不由得一笑。
她每一年回来性格好像都不太一样,这一次变得尤为的温和,性格更加的淡泊了些。
“叫她起来吃吧,都中午了,她早上也没吃,这样你也不舒服。”张妈眉目带着浅淡的笑。
黎锦安知道她这笑是因为温之榆。
“她是不是每次回来都是这样。”
“应该是一年比一年严重了,以前回来没见她心情这么沉重过,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张妈放下饭菜,伸手拂过她的脸,眼里满是疼惜。
温之榆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张妈充满温情的眼睛,脸上才有了笑意。
然后自己才发现自己以什么样的姿势在黎锦安怀里,条件反射的从他怀里出来,这么久,他都能这么抱着她么?
“你!”温之榆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饭吧,听说你早上都没吃。”黎锦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温之榆走过去慢慢的坐下,目光落在黎锦安的腿上,是不是腿麻的都不能动了。
张妈只是笑了一下便走了。
她情绪低落,即便是想问,话到了嘴边也算了,她时常会想很多,跟黎锦安的婚姻,跟杜一凡的恩怨。
还有这自己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去。
黎锦安也始终没说一句话,这些饭菜才是张妈准备的,口味很清淡,都是素,黎锦安是个将就营养均衡的人。
看着温之榆总是吃这些心里也不舒服。
但是张妈说因为祭祀,她会忌很多东西。
“黎信应该会很忙,别在这边待的太久了。”温之榆喝了一小口汤后才淡淡的跟他说。
黎锦安挽着袖子,挑菜的动作十分优雅得体。
“我就是出差一个月,黎信该正常运作的,还是会正常运作。”黎锦安不含任何逼得情绪。
温之榆听着,心里不太舒服,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用。
“我做的事情其实跟你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用担心我不回去,我办完了事就会回家。”温之榆没说一句话胸口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说出来有些困难。
黎锦安挑着薄唇,冷笑,眉宇间没有温度。
“柠镇山水条件不错,我留下来也未必是为了你,这里如果开发的话……”
黎锦安的话没说完,温之榆手中的汤碗摔在冷硬的大理石板上,碎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