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书里看的。我们的钟没有钟舌,就是像铃铛里头的那个玩意儿。我们的钟楼自古几乎都是靠撞击鸣响的。他们的钟有,所以需要让钟自己动起来,声音才洪亮。”
“这样吗……”
走进去教堂,里面的人没有很多。大家四处观摩,都很安静,连讲解员的声音也很轻。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玫瑰玻璃,每一扇都像万花筒中的剪贴画。太阳正处于很好的位置,透过放射状的彩窗,斑斓的光柱倾泻而下,微小的灰尘跃动着。原本抱着来看看也无妨的心态,而此时的两人都已不作声。这终归是要亲自拜访,才能体会到一阵寂静的震撼。
室内没有太多陈设。两边是席座,中央的路通往讲台与祭坛。座位再两边亦有过道,甚至很宽敞,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雕塑。没有一座雕塑是重复的,但很轻易就能想来,它们定是某些神只或天使。
这里的雕像都有着丰富的神态,鲜明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莫惟明在路过某座雕像时驻足停留。这一座比较特别。他昂着头,将双手叠在胸前,一副难以形容的神情——释然或决然,开怀或恸怀,恍若目空一切,恍若悲天悯人。复杂的情绪难以通过肢体动作和表情来解读,就连他的嘴角也似笑似悲,更似平和。他看到下方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外文。
梧惠凑上来:“你读书多,你认得么?”
“呃,应当读的不如你多。不过,本来是能试着看一下的,但这字体……”
“我本来能看懂几个字母的,但这简直像我们的书法似的,看不出所以然。这个雕像,总让人觉得有些特别……我也有点好奇了。如果能找人问问就好了。”
说罢,她看到附近的荫蔽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似乎是这里的神父。不等莫惟明反应过来,她径直走了过去。
“抱歉,打扰您了——”
那人转过身来,梧惠才迟钝地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位神职人员。他只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衣,领口露出一点白色的内衬,整体看上去有些像神父的常服。但也仅仅是“看上去像”。
被打扰的人从侧面扶了扶镜框,这黑色的镜框仅包裹住了镜片的下半部分。他略微困惑地歪过头,温和的笑像是在反问何事。梧惠有点尴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莫惟明便走上来解围了。
“不好意思,我想我们……”
“啊,是您啊,莫医生。”
被这样称呼,莫惟明愣了一下。他将对方端详片刻,隐约泛起点模糊的记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但是谁来着?他每天在医院见很多病人,并不能记住所有人的脸。虽然此人也未必是病人……可除此之外,还会有谁对他留下印象呢。
“您不记得我吗?我在警察厅卫生处工作,与您在医院见过两面。”
他单手按在前胸,微微欠身。莫惟明注意到他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箱子,与他出诊用的那种皮箱很像。
“原来是……唐先生。”莫惟明点点头,“我想起您了。”
“是的。我猜您出现在这里,是受邀而来吧?我也是受到教会邀请前来参观的。”
“是这样。唔,是教会与警察厅有什么往来,还是说……”
“不不。我和您一样,我也喜欢为他们做义工。”
莫惟明稍微有点惊讶。他短暂地回忆了一下。
“可是我好像……没见过您?”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警察厅总是有很多工作,您知道的。医院也总是很忙,对吗?按照中心医院的安排,你们是轮岗,我与你们院其他几位医生倒是经常接触。也许偶尔我们有见面的机会,只是因为双方总是有其他安排,便错开了吧?呵呵呵……”
他笑起来,眼睛便眯上了。他们注意到这点时,感觉他总是眯着眼睛,显得像是时刻在笑。这像是一种有些刻意的礼貌。但礼貌终归是好的。
莫惟明虽说过警察厅的“坏话”,但对于这位姓唐的公职人员,看上去好像没有太大意见——至少目前是。梧惠能感觉到,他的态度挺平静,挺正常。只是不知为什么,梧惠自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说对方举止得体,措辞讲究,可她却并不想与他的视线发生接触。这是很难言说的感受。于是她简单与两人打了招呼,便说自己打算去附近转转。
唐鸩为她推荐了洋人街上几家有趣的店铺,显然此人对这一带很熟悉,梧惠说自己会去看看的。在离开前,她隐约听到莫惟明和他发生这样的对话。
“不是的,我并不信仰什么宗教……但我愿意为教会提供帮助。与警察厅无关,这是我个人的事。您若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慢慢告诉您。嗯,是这样的。教会一直在对曜州的孤儿院提供帮助,您一定知道。其中有……几家,是您的父亲……我……”
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梧惠并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