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小女孩说话,莫惟明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一眼,幽幽道:“你怎么想的?”
“也、也是。应该有大人在吧?”
那个女孩并不言语。从她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某种难言的排斥与警觉。她后退两步,很快躲回钟表后头,再无踪影。这孩子也太胆小了。梧惠伸出手摸了一把,这才发现落地钟后的深褐色“壁纸”并不是壁纸,而是一个幕布,那小女孩准是躲到这后面去了。她试着掀开沉重的帘子,刚看到内部空间的一角,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啊——有的有的。”
她松开手,和莫惟明一并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身形高挑的人。若不是方才的声音的确是男声,他们会误以为这是一位女性——他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这个年头,已经没有多少男性会留这样过腰的长发,甚至只是单纯地披散下来。他穿了身赭石色打底的立领马褂,绣着银白的边儿,干干净净。在光滑的布料上,印着忽地笑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黯淡的金色反光。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右眼戴着一枚金丝的单片眼镜。洋人的眼窝子深,能卡得住镜片,他这张脸是怎么戴住那舶来品的……梧惠非常好奇。
“不好意思,本店刚送走上一位客人,留下点善后的事,还没处理好。现下招待不周,还请两位见谅。所以请问二位前来拜访本店的目的是……啊,忘了自我介绍。在下是‘蚀光’的店长,你们叫我施掌柜便好。”
他倒是单刀直入,直切主题。梧惠与莫惟明面面相觑。还是莫惟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亲自表明来意。
“我们是启闻介绍来的,”梧惠说,“欧阳启闻。您应该知道他,他说直接报他的名字就好。听起来,你们二位是故交?”
“喔——嗐!欧阳啊。”
两人明显感觉到施掌柜的语气放松下来,动作也随意许多。他不再将腰板挺得笔直,随手抓起手边的茶针把玩起来,一边摆弄一边说:
“故交谈不上,但确实是我的老顾客了。他确实老早在电话里与我交代,说介绍了朋友来。不过电话里说不方便,我只知你们需要鉴宝,是么?却不知是怎样的宝贝?东西您带来了吗?我好好帮您二位瞧瞧。”
“带了的。”
梧惠从口袋里摸出珠子来。施掌柜确实没想到,一个被自己预设为宝贝的东西,就这样随意装在她的衣兜。莫惟明看到他嘴角尴尬的笑,但转瞬即逝。目前为止,他对这位有些大大咧咧的店主人没有太多好感。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里的陈设实在太乱了。
“哟……”
他的语气很微妙,但两人一时还没弄清,这是否属于生意人固有的卖弄。施掌柜小心翼翼地接过珠子,招呼道:
“麻烦二位随我来一下。”
倒也没走多远,施掌柜只是掀开了另一侧的帘子。唰拉一下,一个小小的办公空间便呈现在三人面前。梧惠意识到,方才窥见一隅的部分,正是这里台灯渗去的余光。两处空间应当是相连的,只是被其他杂物遮挡。在高高的、叠着厚重玻璃的实木桌上,放着琳琅满目的工具,十分精巧,也十分杂乱。他绕到桌后坐下,从抽屉里随意拉出一块红色的小软垫,放到一直亮着的绿玻璃台灯下。浑圆的珠子被摆在垫子上,他用放大镜仔细观察。
然而两人并没有太关注他的动作。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施掌柜身后的墙吸引了。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表盘,看得人眼花缭乱。形状有圆形的、矩形的、菱形的、多边形的、不规则的;颜色有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黑白交错的;时间则有全国各地的数字表示方式,有些则是意味不明的符号,甚至有些只镶了十二道杠,或点儿。更奇怪的是,每个表盘上,指针所指向的时间都是不同的,指针的行走速度亦有所差别。而最让梧惠匪夷所思的是,她注意到一个表的指针是逆着走的。
而莫惟明空感一阵焦虑。他很清楚导致这种异样的根源是什么——无序的滴答声。他先前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何况有厚实的帘子遮挡,他未能察觉。而现在,这些不容忽视的滴答声像一首混沌的交响曲,每一个音符都落在他敏感的神经上。他机械地整理衣领,摆弄袖口,又搓了搓手,反复不息。
好在施掌柜的声音很快将他从强迫症的顶峰拉扯下来。
“这个是……砗磲嘛。”
「本章起出现的河流名“宿江”中,“宿”的发音为xiu,音同“秀”,组词可为星宿。不少读者朋友也许已经注意到了,紫陌卷里出现的地名与其他专属名词,皆含有天文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