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
“先给甜枣,再给巴掌,这巴掌打得才更响亮。”叶雪词静静地说,“我交给你一封信,里面写着他这些年受贿行贿、欺男霸女的记录,还有他与那些商户的妻妾苟合的事……你去威胁他。他必须把这些坏账甩到别人头上,否则人头落地的,不知道是谁呢。”
兄长连连道谢,对自己不到二十来岁的妹妹是极尽奉承,感恩戴德。这一幕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她早已习惯。这封信,她早就准备好了,并且不止师爷一人的。交到兄长手里后,他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地去了。而叶雪词却将房间里所有的纸制品都取出来,不论是写了字的,还是没写字的,统统倒进了火盆,一把火烧掉。而后,她拿起自己的小荷包,在首饰堆中挑挑拣拣,塞了几样进去。她看到了被自己遗忘多年的那个碎片——铜质的碎片。思索再三,她也将这小东西扔进了包里。之后,她对家中的下人嘱托,说自己出去散散心,便离开了家门。
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
她去了遥远的地方,远到她平时都不敢想象。如今,她终于像是被剪断绳子的鸟儿,可以自由自在地飞向任何地方了。家中后续的事,她也有所耳闻——与她预料的一样,那钱粮师爷狗急跳墙,威胁她兄长要他的命。她的兄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三言两语的刺激下,竟抄起刀将师爷捅死了。这倒是叶雪词不曾想到的,但事情的发展也没有脱离她的设想。家里是一定要被查的,盲目无助的父母唯唯诺诺,一问三不知。他们是护犊的,自然以窝藏杀人犯被同罪查处。原本她兄长还想从自己房间中翻出那些账本,打算与官府和那群商户鱼死网破,可所有东西都被他妹妹烧掉了。他望向火盆,里面的余烬还热着。他发了疯地问下人们妹妹的去处,自然一无所获。她什么都不曾带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就算立刻去追,她也早就乘车马离开了此地。兄长受了刺激,变得痴痴傻傻,在审讯时只会说些疯癫的话,做些疯癫的事。叶家也很快派人来查此事。但不管怎样,这个家都是亡了。
被她亲手引向死路。
而对这一切,她全无感觉。没有忧愁,没有哀伤,没有愤怒,没有内疚。她认为,对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内疚,都是对自己的不仁。是他们三人将自己塑造成如今这样,至于后果,也该由他们自己承担才是。叶雪词无所顾虑,也无所畏惧。
只离家不到一年,她都要忘记过去的事了。游山玩水,四处游历,拜访各地的高人得到指点……这一切都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唯有一件确定的事,便是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可对她而言,那也曾经不过是一座豪华的房子而已。她也并不急于组建新的家庭,毕竟在她心中,还有一个难以忘怀的影子。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一个能有资格与之比肩。
不过,她确乎是能感觉到,所谓“没有家的人就如无根浮萍”是什么意思了。就这样不断地漂泊着,她仍会感到些许厌倦。她承载了太多的秘密,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它们白天都轻飘飘的,像是要拉起她,一同在天空中翱翔,忘却一切烦恼。可到了夜里,它们也会变得沉甸甸的,死死束缚着她,令人辗转反侧。这样鲜明的对比,她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兴奋。
但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仍然是叶雪词,而不是盗之恶使。
直到那一日,她在店内饮茶时,正用手摩挲着那枚碎片。时至今日,它依旧锋利。而其他的首饰,早就被她变卖掉了。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男性走进了店内。当他进来的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就仿佛时间也为二人停止。
她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便静静地望向那位来者。
他长得……有些令她熟悉,可自己不论如何也无法回想起来。或许只是错觉。那位男子坐在她的对面,大大方方地审视着她,并不将自己当外人。
“你越来越配得上这面镜子了,真想不到。”
“什么镜子?”她不解,“你在说些什么?”
“一面博古论今,知天晓地的镜子。”
她看到,戏谑的男子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泛着动人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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