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他有些不耐烦,又不好对父亲抱怨什么,便换了个话题,“那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真是想不出办法了。我本就只喜欢自由自在的,若不是为了你,用得着在这种破地方吃灰碰壁?”
“又怪我了?”白砂又抬起手,白涯向后缩了缩,这拳头终究是没落下去。
“我是真没辙了。我感觉,这食铁兽不是坏人,但他肯定还知道很多东西,他还瞒着我们。可我受了恩惠,又不好说些什么。要我说,这帮人实在是太安逸了。避世若能解决问题,就连皇帝也能出家。我说话不好听,便没说出来,可总有一天麻烦会到他们头上。你带我去过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事……不解决麻烦的根源,藏是不能藏一辈子的。”
白砂笑了笑。他抬起剑的手臂,仔细打量起上面的纹路。良久,他说道:
“你说的没错。有些人,知道战火有多可怖,一有机会回归平静的生活,便再也不想被扯入任何纷争。但你从来不能责备这些人……你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又如何挣扎求生。你眼前的静谧平和,于他们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如今他们守住了自己的宝物,自然不可能拱手相让,就像那些个神明一样。”
“我明白,我都明白,只是……”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白砂忽然笑了一下,像个精怪的老小孩,“火烧眉毛的时候,池鱼多少会蹦两下的。”
连这笑都与记忆里相似。每当他爹想出什么偷鸡摸狗的馊主意时,他总会露出这表情,有时候白涯都觉得自己比老爹成熟得多。不过,他那些古怪的点子在大多数时候都有作用。剑走偏锋是门学问,白涯知道自己差很多,只是他向来不愿意学这等“歪门邪道”。
“行了,看你还没缺胳膊少腿,为父就放心了。”白砂伸了个懒腰,朝他转过身,背对着断崖,“我先走一步,择日再见。至于你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爹?”
白砂话音刚落,白涯有种不妙的预感。只见这当爹的忽然将身子向后倾斜,整个人从悬崖之上栽了下去。他心里一紧,冲上前,朝下望去,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他醒了。
“哟,稀奇啊。”祈焕刚换好衣服,正叠被子,“白大少爷起这么早。”
环顾周围,窗外是苍白的黎明微光,屋里的茗茗半条腿压在他大腿上。他腿都麻了,掀开这小子才觉得一阵刺痛。柳声寒不在这儿,应该是下楼洗漱了,君傲颜倒是没睡醒。他顾不得腿上的不适,隔着薄被子用力把傲颜拍了两下。
“……啊呀,干什么啊。”
君傲颜蠕动了两下,挣扎着撑起了半身,她接着抱怨:“又不打仗,行军也没起这么早的啊……”
“你在队伍里也赖床吗?快起来!”白涯扯开她的被子,“我问你,昨夜你可曾梦到什么?你见到你爹了吗?”
“没有啊……你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君傲颜眼睛都没睁开,头发也没扎,乱七八糟像个睡眼惺忪的“疯婆娘”。但当她听懂老白这话里的意思时,她忽然睁大了双眼,睡意全无。
“你梦到了?”
“你真没有?”
两人对视了一会,心里多少有些疑惑。白涯看到枕边的两根蜡烛,连忙拿起来看。两根蜡烛大约都只烧了一寸,差一点点碰到“君”字的头,还剩下许多。他将蜡烛拿起来反复对比,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又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也问不出什么端倪。两支蜡烛里都加了些不同的精油,只剩下香气。一个像糖加多了的甜点,一个像酿酒剩的果糟。
“兴许只是巧合。”
祈焕将叠好的被子放到一边,开始叫茗茗起床。这孩子分明是醒了,却硬要赖床,抱着被子死活不撒手,也不肯睁眼。对于祈焕的说法,白涯不可置否。也许他是对的,毕竟他们昨晚讲了那样久。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窗外逐渐变得嘈杂。村民们大约都醒了,不少人来到街上。公鸡的鸣声只持续了一阵便戛然而止。君傲颜在床边梳着头,将目光探向窗外。不知为何,一种不安弥漫在空气中。
“我感觉不太对劲。”
“我也觉得。”祈焕终于把茗茗弄醒,正催他去洗漱,“对了,雪墨呢?”
“柳声寒去哪儿了?”白涯接着他的话问。
祈焕告诉他,一早醒来就没见柳声寒的影子,但她的被子还未叠过,就那样草草掀开,摸上去却是凉的。兴许,是雪墨忽然上来,有什么事找她,这会儿他们还没回来。
但楼下的人分明很吵闹了,而且越来越多的村民聚集在雪墨的竹楼下,这多少令傲颜感到不安。她说要下楼去找雪墨,刚才准备离开窗边,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两人在朝这边走来。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挤”。打头的就是雪墨,柳声寒紧跟其后。村民们虽然给雪墨让开了路,对柳声寒却面色不善。有人望向窗内,与君傲颜的视线交错。那目光并不友好,令她有些心里发寒。来到竹楼前,一个老人拦着雪墨,想要说些什么。他只是摆了摆手,说:
“知道了。我去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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