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叶月君赶来前,慕琬和默凉都在与那位“老朋友”对峙。
“你打不过我,小子。”姽娥轻蔑地看着默凉,“你不能用尽全力,不然就会死。”
慕琬注意到了不正常的地方。从姽娥出现以后,默凉就一言不发,脸色简直比发色还要苍白。他陷入了一种持续性的震撼中,但很快,结合发生过的一切和殁影阁的说辞,他逐渐从那种惊诧带来的耳鸣里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慕琬很着急,“她该不会给你施了什么咒术?你还好吗?”
“啊……还好。”
默凉回过神,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个美丽的女妖。是了,她就是香炉中出现过的、为他们“出谋划策”,引导叶月君变成了这副样子的罪魁祸首。或许在她之后依然有人,只不过,默凉此刻被深深地懊悔占据了——若他聪明一点,若他反应再快一点,说不定就……自己怎么能这么蠢呢?
“她是……香炉里的女妖。”默凉缓了缓,才接着说,“她骗了叶月君。”
“什么?”慕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若默凉说的是实话,那么这种相似的愧疚与懊恼便同时传染到了她的身上。若她那是多想一步,若她随着其他人去过蜃景,就该知道那个剪影的原型就是这个听从那可恶的无常鬼的手下。
她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一路上,几人相处了那样久,却从未对过“口供”。难道他们自以为对话题的避免能够减缓过去的压力,都只是自以为么?
“啊呀,你怎么今天才反应过来?”姽娥反而很惊讶,“我以为你去见过皋月君,早就把这件事想明白了呢。”
“混账东西!”慕琬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是啊是啊,你们现在才知道,也真是忠实地贯彻了你们的愚蠢……令人发笑。不过是朽月大人用迷烟造的投影,你们竟然一点儿都不怀疑。”
“叶月君被害成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哪儿样?就这样?”姽娥歪着头,居高临下,“那是她蠢,比你们还笨。本来我们只打算让她随便杀几个人,或者妖怪,等她得知真相时看看那备受打击的蠢样来着。谁让她的身份不明不白的,背弃自己最初的身份,修炼成人后还与妖怪有染,一点儿体统都没有。”
“是吗?”
新的声音出现了。默凉率先反应过来,是叶月君的声音。
“你是这样认为的?”
叶月君缓缓走来,手中攥着弓箭。她这么说,姽娥却只是微笑,仿佛意料中的从容。
“省省力气逃走吧。您在妖界已经毫无声望可言了,纵使舍去一身凡骨,回归本初,不过是条落了水爬上岸的丧家之犬罢了。现在的你,也保不了人间一方平安。我无意与六道无常为敌,劝您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姽娥的语气算不上假惺惺,但那如同施舍般高高在上的腔调令人不悦。她的语气甚至带着笑,轻蔑与怜悯并存。叶月君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有自己的判断,不劳你费心。”
“是吗?真希望你是对的。”
姽娥忽然抬起一条手臂,一道火焰如鞭子般甩了下来。慕琬立刻推开了默凉,头发梢差点给火燎到了。慕琬总感觉,她的力量比上次要更强,那种熟悉的妖气也更加浓郁。她简直是在拿自己当燃料,透支生命也要与他们决一死战。
叶月君拉起弓,与她对峙起来。但再怎么说姽娥也是在空中作战的,她的闪避很灵活,这些把戏根本无法伤她皮毛。她自在地挥动双臂,仿佛那是第二对翅膀,仿佛在翩翩起舞。火势有增无减,让地面上的人防不胜防。慕琬抱紧两个孩子蹲了下来,像护雏的母鸟。这样一来,她便无法回击了。天狗休养了这么多时日,说不定恢复战斗不是问题,但她一不敢轻易冒险,二来也无暇分心。
叶月君最后一支箭用完了。她解开箭囊,丢下了弓。这时,慕琬感到原本灼热的空气出现了一丝凉意,明晃晃的环境光也突然暗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转过去,看到了令她惊诧到说不出话的一幕景象。
一对巨大的羽翼遮蔽了火光。那对双翼是棕褐色的,从叶月君那里伸出。但这并不是独立的翅膀,而是她的双臂——那正是对应着鸟儿的地方。她抬起双手,也就是那对遮天蔽日的双翅,掀起一阵风,将这一圈火线推远,清理出更宽阔的空间。
默凉也从慕琬的臂弯里抬起头。他愣住了,眼里闪着些许微光。叶月君不再是他认识的样子了,如今的模样他从未见过。细密的绒毛由脖颈覆盖到她的脸颊,除了手,双腿也变成了爪的样子。现在,她的样子更接近于一个真正的妖怪了。
还是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不要看。”她勉强笑了笑,“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
“不、不……”
无视了默凉的只言片语,叶月君忽然一振双翼,冲上天空。姽娥指使更多的火焰迎面攻击,叶月君利用气流割开了火。两个妖怪在空中周旋起来,羽毛、花瓣、火焰……数不胜数纷纷扬扬的东西带着一半余烬,雪似的飘在地上。江豆豆害怕得止不住抽噎,慕琬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抱得更紧。
叶月君一抬手,三支锋利的翎刃如三箭齐发。它们同时瞄准了姽娥的脖颈与两翼,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在姽娥做出反应前,高耸的火焰突然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层层堆叠,将这三枚利刃焚为灰烬,融于金红的焰心。
姽娥露出欣喜的神色,回过头,注视着那位从天而降的纵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