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言接着说道，“我此番前来，就是想确认，墨家想要农家停战的愿望，有没有改变？”</p>
高渐离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农墨两家自前任侠魁和上代巨子开始就患难与共，此间情义不会改变，只是……”</p>
如果可以，高渐离是真的不想再和农家打交道。</p>
可惜的是不可以，还只能保持克制。</p>
相较之下，大铁锤就没那么多顾忌，说话一点不客气：</p>
“只是田虎那个榆木脑袋，好话听不进去，还倒打一耙！”</p>
田言干脆利落的回应道，“田虎对墨家犯下的过错，我可以一力承担！”</p>
伸手不打笑脸人，田言态度放的很端正，高渐离的情绪也消退了不少，态度越发缓合：</p>
“田大小姐严言重了。”</p>
“只是现在田虎堂主一意孤行，就算墨家和农家的情义还在，又有什么用呢？”</p>
“所以……”田言上前一步，神情严肃的回应道，“我现在希望墨家能够全力支持我……接任侠魁！”</p>
这话一出，盖聂卫庄眯了眯眼，逍遥子抚须不语，高渐离眉头微皱，大铁锤有些吃惊的张大了嘴。</p>
田言没有理会众人不一的反应，侃侃阐述道：</p>
“农墨两家的关系在田虎的一再破坏下已濒临崩溃，若是他当上侠魁，两家的关系只怕再难修复。”</p>
“农家如今激烈内斗，伤亡惨重，墨家难道愿意坐视农家在帝国的阴谋中走向覆灭，让十万农家弟子生灵涂炭吗？”</p>
大铁锤一听这种像是指责墨家不愿相助的话语立刻就激动了，大手一挥，昂扬回道，“我们当然不愿意！”</p>
“我们来，就是劝你们不要内斗的……是你们死活不听！”</p>
高渐离依旧镇定，没去多想田言为什么会突然要争侠魁，只是问了个关键问题：</p>
“你要争侠魁，田虎会同意？”</p>
“他当然不同意。”田言直言不讳道，“所以，除了希望得到墨家的鼎立相助外，我也希望能得到鬼谷纵横和道家人宗的支持。”</p>
田言的目光接着先投向了鬼谷纵横：</p>
“两位来到东郡不久，就卷入了烈山堂凶杀案中，成了嫌疑最大的杀人凶手。”</p>
“当然，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嫁祸，既指向二位，也指向神农堂。”</p>
盖聂平静的看着侃侃而谈的田言，回应道：</p>
“朱家要杀田猛，本就是一个最容易让人接受，也最真实的谎言。”</p>
杀田猛，朱家既有想法，也有动机。</p>
换言之，就是别人认为他想杀，他自己也确实想杀，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那个能力。</p>
只是当事情发生，人们倒果为因时，能力反而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人们更看重的始终是动机和理由。</p>
田言跟着说道，“两位因此事卷入到农家乱局之中，表面上获利最大的是神农堂，实际则不然。”</p>
“朱家成了一个背黑锅的替死鬼，背负了这场惊变的所有负面影响。”</p>
“当年张仪以连横破苏秦合纵之策，而今日的帝国，反其道行之，却是以合纵之策，来破百家齐心的连横之局。”</p>
“纵与横的关系，鬼谷的两位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p>
“纵横捭阖，天地之理，江湖也无出其外。”盖聂立刻回了一句。</p>
不过田言这里说的话就是胡扯，或者说是……模糊了界限。</p>
在整体上，诸子百家，或者说反秦势力和帝国之间的交锋还是以合纵为主。</p>
合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p>
连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p>
一强是，也只能是，只会是帝国，反秦势力必须联合才有机会反抗这个庞然大物。</p>
但是具体到农家今日的这个局面，说帝国方面是在合纵并不算错。</p>
农家内部叛变到罗网这边的只是少数，且都是较为弱势的存在，他们互相之间或主动或被动的勾连在一起，才促使农家局势迅速恶化到今日这个局面。</p>
同时，也破坏了农家借助强力外援平稳内部局面的机会——也就是连横的机会。</p>
田言接着又看向逍遥子，“帝国对我等诸子百家从未掉以轻心。”</p>
“道家天人相争，和如今的农家岂非一般无二？”</p>
“其中深意，逍遥先生应该也是明白的。”</p>
逍遥子抚须不语。</p>
老实说，他想回一句并不一样。</p>
因为确实不一样。</p>
道家的天人之争始终是道途之争，是理念之争，和实际利益无关。</p>
这场争斗的激烈程度如何，只取决于两宗掌门的态度。</p>
只要掌门控制局势不扩大，哪一宗的弟子都不会主动挑起矛盾——无论天人两宗哪一宗的弟子都不爱惹事。</p>
这和农家内部靠着实力均衡维持着的脆弱平衡迥然不同。</p>
但他还是没说出口。</p>
因为道家的平衡也很脆弱——全系于两个人身上，不脆弱才怪。</p>
只是天人两宗的掌门大都靠谱沉稳，所以平衡维持了很久。</p>
而现在，天宗的新掌门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和善，偏偏又和帝国扯上了关系。</p>
所以……田言的话意外的是对的，虽说不是特别准确。</p>
考虑一番后，逍遥子朗声回道，“人宗入世，为的是择济苍生。”</p>
“田大小姐若是能平息农家风波，避免无谓的伤亡自然最好。”</p>
翻译一下，他可以支持田言。</p>
“多谢逍遥先生。”田言听出了逍遥子的意思，立刻点头致谢，接着目光转回到鬼谷纵横身上。</p>
就剩他们两个的态度了。</p>
盖聂看了卫庄一眼，一言不发。</p>
卫庄盯着田言，声音低沉的说道：</p>
“你的确比农家其他人要聪明的多，可惜还不够聪明。”</p>
田言很谦逊的回应道，“请卫庄先生指点。”</p>
“症结没有根除，是治不好病的。”</p>
“卫庄先生指的是……隐藏着的属镂？”田言瞬间想到了所谓的症结是什么。</p>
卫庄冷淡的回应道，“他的身份不揭开，农家的风波就没有彻底平息的可能。”</p>
“卫庄先生的确一阵见血。”田言不否认卫庄的说法，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但，侠魁未定，人心浮动。”</p>
“真正的元凶可以轻易的浑水摸鱼，我必须尽快将大局稳定下来，才可以溯本清源。”</p>
“有时候，除病根是来不及的。”</p>
听到田言的回答，卫庄眼不眨一下的盯着她的眼眸，沉默片刻后意味不明的说道：</p>
“你很会取巧……但小聪明是不足够的。”</p>
这话乍一听，卫庄似乎是要拒绝田言的请求，不过紧接着转折就来了。</p>
“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做。”</p>
这是又同意了！</p>
田言朝他露出了一个浅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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