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三人之所以阻止你担任工部尚书,是因为工部并无多少实权。
虽然从都水监、三司,抢回了一些权力,但仍旧是一个清水衙门。
老夫三人是打算让你在管勾工部公事的职位上历练一下,多积攒一些政绩,补足你没有外任方面的短缺。
然后在老夫卸任平章事的时候,借此擢升你为刑部尚书。
主掌刑部大权。
以你跟官家的情分,以后入内庭,是必然的。”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思考了寇准话里的意思。
寇准的话很好理解,但是这中间却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寇季外任历练缺乏的问题。
明面上看,寇季先擢升为工部尚书,再调任刑部尚书,没有多少问题。
可实际上呢?
一旦寇季升任为工部尚书,必然会成为满朝文武注视的存在,满朝文武会抓住寇季没有外任经历的事情,不断给他找茬。
寇准若是卸任了总摄国政的职权。
依照朝廷的惯例,寇准对朝廷贡献这么大,必然要加封他,升迁寇季、寇礼父子,彰显隆恩。
寇季若是工部尚书,那他再往上升,就只能入内庭。
问题是他年龄不够,资历又浅,纵然赵祯强行擢升他入内庭,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甘罗十二岁拜相的事情,发生在秦朝,却不会发生在大宋。
所以到时候摆在寇季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三条路。
一条辞官。
一条外调。
一条转文为武。
可是无论那一条,都不是寇准想看到的。
他如今和王曾、李迪三人狠下杀手,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他若死了,李迪、王曾也死了,寇季外任在外,又或者缩在枢密院,那还不任人宰割?
所以在他得知无法制约寇季升官的时候,就和王曾、李迪一起给寇季谋划了一条完整的路。
让寇季在管勾工部主事的位置上,多磨一些资历、功劳。
然后等他卸任,或者死了以后,借着朝廷的恩荣,把寇季迁任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然后让寇季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磨练几年,混一混政绩、年龄。
等到年龄足够的时候,再由王曾、李迪二人推举,引他入内庭。
如此一来,也不需要担忧任何人挑他的资历和年龄的问题。
等王曾、李迪二人死了以后。
寇季就能一跃成为平章事,掌管大权的同时,也不用惧怕任何人,还能护佑李、寇、王三家。
寇季猜透了寇准的心思,却没有讲话。
因为寇准三人既然没能同意他迁任工部尚书,那么必然还有后话。
不然寇准绝不可能说出那句,赵祯对他是真的好的话。
寇准不知道寇季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他盯着寇季疑问道:“你可埋怨老夫阻止你升任工部尚书一职。”
寇季摊开手,淡然笑道:“我现在手里的职权,跟工部尚书有区别吗?”
寇季一句俏皮话,打消了祖孙二人之间的凝重的气氛。
寇准失声笑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费老夫一片苦心。”
寇季笑问道:“所以……官家后来跟你们闹了?”
寇季也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以赵祯的身份,耍性子的话,有点不合适。
却没料到,寇准苦着脸点了点头。
“是啊!官家跟老夫三人闹了。他也没哭没喊,没撒泼打滚。只是老夫三人递到他面前的奏折,他一本也不看。
不仅不看,还在老夫三人教导他理政的时候,对老夫三人不搭理。”
顿了顿,寇准道:“老夫虽然没有教授过官家,但是官家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官家小时候性子随和,对老夫等人都是以礼相待。
稍微大了些以后,性子变得仁和了许多,对老夫等人更是厚待有加。
从没有在老夫三人面前是失礼,更没有在老夫等人面前使过性子。
可为了你的事,他硬生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跟老夫三人使性子,对着干。”
寇季一脸狐疑的道:“官家年龄不小了吧……也懂事了……不应该吧……”
寇准苦笑道:“正是因为他年龄不小了,懂事了,所以他跟老夫三人使性子,才是真性情。若是他年幼的时候,叫嚷着给你加官进爵,老夫只当他是胡闹。
可他长大了以后,还是这般,这就说明他是真心待你。
拿你当兄长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夫在得知了保州军民对你言听计从以后,才会追问你是不是想造反。”
寇准长叹一声道:“历朝历代以来,无情的帝王比比皆是,有情有义的帝王却少之又少。能以如此真情实意的对待一个臣子的帝王,更少。”
寇准盯着寇季,道:“碰上这么一位帝王,就应该好好怜惜他,而不是伤害他。你若有二心,他一定会伤到肝肠寸断。
你不想伤害他,老夫也不想让他受伤害。”
寇准这话说的是情真意切。
但寇季听得却嘴角抽搐。
赵祯对他情深意切,他能感受到。
只是寇准的描述、用词,搞得好像他跟赵祯有点什么似的。
比如‘肝肠寸断’这个词……
寇季心里在说小话,嘴上附和的说道:“我定然不会伤害到官家。”
寇准点点头,道:“你若一生忠谨,官家一定会成为一位令人称颂的仁君。你若怀有二心,官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
寇准的话越说越认真,但寇季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眼见寇准还要继续说下去,寇季果断打断了他的话,道:“祖父放心,我对皇位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若对皇位有兴趣,也不会跟满朝文武去勾心斗角。
只需要在之前周怀正叛乱的时候,让朱能去决了黄河河堤,跟随周怀正一起领兵入京即可。
那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怀正能领着五万兵马,杀到皇城下。
再多朱能率领的十万兵马,足以攻破皇城。
那个时候,您的权柄虽然没有如今的大,但一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您之前所说的那些,一样可以施为。
那么绝佳的机会,我都没在乎。
现在又岂会费尽心机去抢那个牢笼一样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