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京畿,如黄梅天般多变。
黑漆漆的夜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暴雨瓢泼而下。
暴雨遮蔽了一切,漫山遍野除了炸响的惊雷,便是那“哗啦啦”的雨声。
天空、大地,被黑夜、被雷电笼罩,四野一片苍茫,伸手不见五指。暴雨令得温度迅速下降,使人感到无比寒意。
村子里没有多少人家,十几间孤零零的屋子在暴风雨的吹拂下,看着弱不经风,好像随时都会被大风吹倒。
一间屋子里,住着一家四口。
姐姐抱着被雷声吓哭的弟弟缩在被窝里,母亲顾不得安慰一双儿女不要怕,而是着急的拿桶在接屋顶漏下的水,要不然用不了多久,屋内就统统潮了。
男人没闲着,将一架竹梯搭在房梁上后,他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手中拿着一捆家里用来生火的干稻草。
外面风雨实在是太大,男人没法子出去,只能在屋内修补,将就过一晚。
一阵忙活之后,屋顶上的三个破口终是被用稻草堵住,男人松了口气从梯子上爬下,女人一边拿毛巾替丈夫擦拭潮湿的身子,一边埋怨他为什么不请人把房子补一下。
男人笑了笑,妻子的埋怨只作未听见,把脸擦干后,走到床边仔细看了下,见没被雨打潮,不由放下心,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告诉他不用怕,外面只是在打雷,不是来了吃小孩的妖怪。
“这雨下得不小,看样子得下到明儿个。等天晴,我到镇上请人来弄。”男人走到妻子轻声说道。
女人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的问道:“要花多少钱?”
“力钱要不了多少,我自己也会修,省一个工钱,主要是料子钱,再怎么便宜,都得大几十文吧。”
男人正说着,忽的一阵狂风,紧闭的窗户一下就被风吹开了,雨水顿时打进屋中。
男人赶紧上前去关窗,可是伸手出去那刻,却愣在那里。
“怎么了?”
女人感到奇怪,她朝外面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男人没有说话,仍是愣在那里。
女人有些吓到了,难道丈夫被妖人勾了魂?
正惊恐是不是要赶紧把丈夫的辫子给剪了时,黑漆漆的夜空又是一道闪电。
电光闪过那瞬间,女人也一下愣在那里。
她看到,村口那条通往京师的路上,竟然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走。
“阴兵过道!”
女人的脸骇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小时候她听老人讲过,以前村子这一带有军队打仗,死了好多人。后来每到刮风下雨天,村里人就会看到村口路上有军队过道。
老人们说那是死去士兵的鬼魂在行军。
女人吓坏了,只觉手脚冰凉,整个人就要往下瘫。
男人却猛的回头,做了一个不要叫喊的动作,然后低声道:“不是阴兵,是活人!”
“活人?”
丈夫的话让女人稍稍有了胆气,大着胆子凑到丈夫的身边向外看去,没有电光的四野仍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夫妻二人就这么秉气呼吸,直直地看着远方。
当闪电再次从天际闪过的时候,夫妻二人看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无数士兵你追我赶的从村口向着北边的京师前进!
“听,他们好像在唱歌!”
男人很肯定村口行进的不是什么阴兵,而是一支活人的军队,因为他听到了歌声。
女人竖耳倾听,果然,远处隐隐有歌声传来。
“唱的什么?”
女人听不仔细。
男人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的在听,片刻,他的嘴巴微张,不确定的道:“好像是什么第一立志要把君恩报,第二功课要靠长官教,第三行军莫把民骚扰,我等饷银皆是民脂膏”
“官兵会唱歌?”
女人一头雾水,长这么大她都没见过会唱歌的官兵。
男人摇了摇头,他也挺稀罕的。
而且,那帮官兵还是白衣白甲,不知道是八旗的还是绿营兵。
听镇子里人说太后好像驾崩了,可能这帮官兵是进京吊丧的吧?
便随口对妻子说了。
“别看了,官兵进京吊丧有什么好看的?”
女人拉了下丈夫。
男人还想再看一会,却拗不过妻子,只得关上窗户上床逗弄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是这心里总是很奇怪,不明白为何官兵要在风雨天行军,就算他们急着进京吊丧,难道就不能等雨停了再出发?
远处的官道上正在冒雨进京吊丧的正是直隶绿营常威军。
旗汉将士们在风雨中歌唱的正是他们的军歌——《贾大人练兵歌》。
“告诉弟兄们,贾大人说了,这次让弟兄们进京是给他老人家撑场子,只要天亮之后能赶到丰台,一人赏十两!”
德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将系在额头上有些松了的忠诚白布条紧了紧,
步军统领衙门,贾六正要出发前往丰台迎接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常威军,却被老富给堵了个正着。
待听老富说什么皇上真是汉人,什么太后是被皇上叫了魂,什么皇上调兵进京要杀宗室,什么调来的兵都是白衣白甲要给崇祯戴孝什么的胡话后,贾六简直乐疯了。
“不可能,绝无此事!”
面对已经走火入魔的老富,贾六觉得自己是没办法唤醒他了,但对方说自己被老四鬼子派来步军统领衙门就是为了配合外地兵马屠杀宗室,这简直是不能忍的。
什么时候他鬼子六成了爱新觉罗克星,成为老四鬼子的打手了?
好六子的一再否认,以及义正言辞让老富有些动摇自己的推理,认为自己可能真是想多了,最后还是不太放心的问了一句:“皇上真没有让你带兵杀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