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至:“晚安,菲瑶。”
…………
晚上,她拿了一个铁质的盆,点了火,放在阳台处,坐着,火燃的不快,那些照片叠在一起不容易烧,她于是一张一张的烧,神情已近麻木,眼里躲不掉那一张张跃然眼前的香艳与奢靡,旖旎与纠缠,火星红红的窜着,烟忽然冲进眼睛,一阵酸疼麻痹。
朦朦胧胧那一瞬,她在想,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是谁?到底是谁?
她在想,照片里的女人又是谁?
心一阵阵蓦然抽紧,她闭了眼睛,将最后一张终于也丢进了那燃烧明亮的盆里。
浴火重生,重生。
她等了半天,却只看见那一大片乌黑泛着蒙蒙灰的东西,只是一滩灰烬。
那些画面没有了,照片里没有,可她问自己,叶菲瑶,你真的能努力忘记吗?耳鸣中她隐约听见自己在说:试吧,试试才知道。
焦味,火星,阴天,异香的香樟树。
忽然门被推了开来,她被拥进一个宽敞厚实的怀抱,带着淡淡的肥皂味,熟悉却又莫名有点陌生。
“菲瑶。”
低低清软的轻唤,他抵着她的额头磨蹭了两下问:“在烧什么?”
她一震,倏地对上他浅淡温和的眼眸,喉咙生疼剧缩,回头怔怔的望着那灰白的一堆,轻声叹息:“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已经烧完了。”
烧完了,照片已经烧完了,也许结束的也仅是她手上这些照片而已去。
那本德语版的《致燕妮》就在他的手上,从后递给她,封面厚实,质感滑润,她有些微颤的失神摸了摸,然后抿嘴淡淡的道:“尉至,你能用中文给我读一段吗?”
她的眼神忽然很认真,认真到让他不由怔了怔,本欲开口低笑推拒的话就这样咽在了喉咙口,只是嘴角浅勾,凝视着她的眼眸,薄薄的唇瓣应了声“好”。
摇曳的纱质窗帘布,淡淡迷离的月光,男音浅淡的吟诵。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他的声音低缓清浅,不沉不亮,浓眉渐蹙,俊朗的脸色越读越有些晕红。
她背靠在他的胸膛,眼神飘忽,静静听着他口中的那些语句,不知怎么地,一滴一滴静默无息的落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文字像是刺一根根的挑着她的心,又像是一心向往的蜜甜得她有如梦幻,这般的矛盾,这般的回转百折,终于在他停住声音以后敛起,手一抹,脸色干净略微苍白。
“我只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温柔一面……”他蹙着眉,面上微红,毕竟是个大男人,这般甜腻的话语读出来怪不适应的。
轻转头,蓦然看见他染红的脸,她不禁抿嘴静笑。
“马克思和他的夫人感情很深,伟人也是一个男人,脱下光环他也渴望和一个女人厮守一生,白首不离的。”
话落,她忽然失了神,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的眉眼,温热的触感袭上指尖,她不由想,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和自己一起走到最后……她又能不能坚持忘记到最后……
静默半晌,尉至望着菲瑶一时失了焦的神色,莫名心中一空一荡,手不禁覆上她纤薄比自己小了一倍不止的手,指腹薄茧微微碰到她的指尖,低声不由开口:“菲瑶,我们以后也会的。”
闻言,她眼眸水影静默的波动,下意识的撇开了眼,她的心跳的那般快得惊人,分不清是因为惊喜,还是因为害怕,又或是仅仅只是反射作用。
良久,在他以为她快静得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时候,她忽然睁着眼睛,注视他几秒,很浅很静的问:“尉至,你爱我吗?”
平静的索问,他竟莫名的不觉得心慌,只是有淡淡的感伤和忽然涌起的暖意袭向了他的心头,他抚了抚她垂落在睫毛处的刘海,低柔着嗓音道:“菲瑶,我喜欢你,是真的。”
下一秒,她含着沉静的湿润,绽开了一抹微笑。
“我很高兴,尉至,我高兴你喜欢我。”
只是喜欢而已,她从来没有那么庆幸,原来他真的对自己只是喜欢。她不知道她在这条爱他的路还能走多久,是不是真的能试到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忘记那一张张怵目惊心的香艳画面,是不是真的能试着全盘接受到最后白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