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里,步、骑对冲,距离急剧缩短,行走在雪地里的楚兵,如同密密麻麻的猎犬,勇敢迎向扑来的猛虎群。
两军相接,寒光大作。
举起斩马刀、斧矛的楚兵,面对长长的马槊,斩向迎面撞来的具装甲骑,刀刃割破马铠,马槊刺穿铠甲。
血光大作,人仰马翻,楚兵身躯被马槊刺穿,齐军战马被斩马刀、斧矛砍翻。
楚兵以同归于尽的决心,用外罩铁甲的血肉之躯,组成一道顽强的大堤,承受汹涌洪水的冲击。
第一波“洪水”,狠狠拍打在“大堤”上,“堤坝”几乎瓦解。
但当浪花散去,堤坝残骸依旧顽强矗立着,然后,破口渐渐补上。
第二波洪水再度拍来,撞在堤坝上,浪花激荡、碎裂之际,堤坝愈发牢固。
源自徐州军的步兵斩马阵,专门对付骑兵冲锋,以放弃长矛结阵来诱使敌骑正面进攻,但前提是将士们有必死决心,以及出色的技艺。
被骑兵撞飞的陆纳,为左右从死人堆里拖出来,他头盔被锤砸凹了一角,身上板甲有一个明显的凹坑,又沾了不少鲜血。
陆纳发现自己没事,眼见着己方成功挡住具装甲骑的正面冲锋,将对方“黏住”,他一把扯下铁面,挥舞手中斩马刀,奋力高呼:
“杀敌,杀敌!!”
主将没死,两淮江湖好汉出身的兵卒们士气大振,嚎叫着挥舞手中兵器,扑向骑马乱撞的敌人。
悍不畏死的百保鲜卑,策马撞击着不要命的楚军步兵横阵,不断撞飞血肉之躯的同时,也承受着楚兵疯狂的进攻。
楚兵以长兵下砍马腿,上砍马头和人腿,又以斧矛的下刃为钩,将速度减慢的骑兵,从马上勾下来。
骑兵左突右冲,无法突破步兵横阵,却如同陷入大网的鱼群,渐渐混乱起来。
坠马的骑兵,红着眼爬起,不顾遍体鳞伤,拔出佩刀,扑向冲来的楚兵。
他们是以一当百的鲜卑勇士,是猛虎,所以即便没了马,也一样能以少敌多,临死前,多拉几个垫背的。
但他们的对手不是散兵游勇,而是至少两人配合作战的小队。
这些楚兵研习徐州偃月刀法,精通各种猥琐战技,以求出其不意。
他们将手中斩马刀当偃月刀用,持刀斜着向前插地,然后扬沙土,精准糊中扑来敌兵的脸。
随后持刀突进,专攻下路,以斩马刀砍/砸对方膝盖。
膝盖是人的弱点,即便有防护,但传统的护甲被砸中后,膝盖一样吃力,然后发软,人可支撑不住。
倒地后,脑袋挨上一刀,即便刀砍不破兜鍪,但力道足以把人打懵甚至打昏。
又有楚兵将斧矛斜着杵地,就这么沿着地面向敌人的双脚方向推去。
因为长度优势,手持短兵的齐兵,急切间不好应对,稍不留神,就会被如钩的斧刃钩住脚踝,倒地。
随后脑袋被补上一斧,即便戴着兜鍪,也无济于事。
招数有些无耻,第一次碰见的人,很容易上当。
触不及防的百保鲜卑大多中招,个人勇武还没施展出来,就被多以小队作战的楚兵,用猥琐技法打得伤亡惨重。
混战在继续,先前汹涌澎湃的洪水,已然消散,而黎阳山的大火越烧越旺,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腥风大作,热浪滚滚,坠马后伤了腿的高长恭,看着已经被火光环绕的黎阳山,以及死伤遍地的战场,看不到骑兵们活跃的身影。
不,有骑兵,是南面方向,有楚军骑兵冲来了。
‘连百保鲜卑,也无法挽回败局么?’
高长恭心中悲愤,手持一截断槊,以其为拐杖,勉强站着,孤零零一人。
他的部曲为了保护他,已经悉数战死,现在,战马也死了,走不掉了。
眼见楚兵围了上来,高长恭脱下兜鍪,看着这些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硬扛骑兵冲锋的敌人。
他的视线,很快聚集在楚兵身上那奇特的铠甲上:如同一个壳,仿佛是整块铁板所制。
看来,这种铠甲很硬,所以己方提前安排的弓弩手,根本就无法给予有效杀伤。
想到这里,高长恭心生无力之感。
果然,楚军没有浪费五年时间,这五年间厉兵秣马,连铠甲都变了。
败在这种强兵手上,虽然不甘,却无话可说。
他拔出佩刀,挥舞着刀、断槊,做困兽斗,使得楚兵一下子不敢靠得太近。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有楚兵喊起来,喊话中,有不同的方言,高长恭听到了邺城口音,甚至还听到喊话中夹杂着鲜卑语。
“不光练兵,还练方言劝降么?”高长恭笑起来,“你们真是准备周全啊...”
此刻,东方露白,新年的太阳,即将升起,他却看不到了。
身为全军主帅,打出如此败仗,导致邺城门户洞开,如何有面目活着?
高长恭心中悲愤,仰天长啸,然后挥刀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