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答话,马蹄声继续走来。
难道是和大部队走散了,落在后面的西昭人?
她看了看周围环绕的高橹的残骸,意识到这凌乱的战场上,马儿根本跑不起来,若是遇到了敌人,跑又跑不掉,单挑她未必能占到便宜,而其他几个跟出来的人,听声音应该离她已经很远了。于是微微蹙眉,另一只手搭在了腰间的剑上。
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闫琰?”
对方还是没答话。
看来的确是敌军了。只有横下一条心,准备先发制人,心想着这人是回来找东西的也好,埋伏偷袭的也好,自己单独行动都太不明智了。既然狭路相逢,就各凭本事吧。
刚想拔剑上前,便见对方走近了火把能照亮的范围。先是能看清黑黢黢的高头大马额前的一小撮儿洁白,继而是反射着火光的枪头和招摇的红缨……然后才是马背上摇摇晃晃,满脸鲜血,都凝在了眉毛和鬓角上的男子。男子有气无力地朝她笑笑,哑声低语了句:“别喊了,招魂儿似的,我还没死呢……”
说完竟好似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见着就要从马上栽倒下去。
幸亏桑祈反应快,赶忙飞身下马,将其接住——被他的力道一带,也重重跌在地上,充当了一把人肉靠垫。腰在身后的木头上硌了一下,只觉咔吧一声,疼的眼泪都快出来,肯定是脱臼了。
却也顾不上,赶忙拍拍怀里的男子,道:“振作点,我这就带你回去。”
而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安置在自己的马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背,缓缓催动马儿走的稳些往回去。
闫琰的马则驮着神威烈火枪,安静地跟在后面。
夜色中,桑祈能够感觉到,身后的人还活着,气息有些散乱,但确实尚有力度。只要没有性命危险,什么都好说。
然他一直捂着腹部,脸色苍白,有可能是受了内伤,所以不能在马背上颠簸才是要事,于是走得不快。
闫琰趴在她背上,阖眸休息了一会儿,在她耳边低低嗫嚅道:“枪……我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可是莲翩……”
桑祈眼圈一红,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忙道:“傻瓜,莲翩已经回来了,你没事就好,还在乎什么枪。”
“回来了?”
“对,安然无恙。”桑祈补充了一句。
“那就好……你看我英武不英武,这回她总不会鄙视我了吧……我可是,从万军之中,单枪匹马杀了回来呢。”闫琰语气一喜,终于长舒一口气,卸下了所有重担,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头一歪,昏了过去。
桑祈先是吓了一跳,顾不上腰疼,脊背都绷直了,而后听见他低沉的呼吸声,才稍感安心,让马儿在保持稳定的情况下走得快些,赶回了城里。
隐隐约约,似乎瞟到城墙上有一抹雪白的衣角。
她却没工夫仔细看,嘱咐守门的士兵吹事先约定的号角声,召唤其他出去寻找的人回来后,匆匆带着闫琰回了他的住处,叫了郎中来。
郎中看过,告诉她闫琰身上是伤了许多处,但别看血肉模糊的很是吓人,却所幸都不是要害,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好好调养调养,很快就好了,最多就是留些疤痕。好在做为一个男人,这一点倒是也没什么。
桑祈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出了门,想去告诉莲翩。
只见莲翩正焦虑不安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见她,忙问:“怎么样?”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仰着头,补充了一句:“你可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小姐你欠他个人情,回头他又该嚣张了。”
桑祈见状,突然计上心来,来有意装作沉痛的样子,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好几番,到底只是抹着眼角,哽咽了两声,不说话。
莲翩一怔,连退两步,惊呼了一句:“不可能。”
便丢下她,也不管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了,快步朝闫琰的房里跑去。
不知怎地,一见桑祈那副通知病危的样子,她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明明很讨厌那个人来着啊!总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却一天没心没肺的。因为一点小事就要炸毛,又因为一口好吃的就高兴起来。又傻,又弱,嘴也笨,却非要挑刺儿逞强。好像自己很厉害的样子,还叫嚣着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会名扬四海……真心脸皮厚又烦人。最重要的是,还总是专门欺负她,捉弄她,嬉皮笑脸地,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可笑。
明明觉得他做什么都是活该,咎由自取,为什么想到以后都不能再跟他斗嘴了,心里就这么难过,短短几步路,却仿佛上了刀山,下了火海,地狱里走过了一遭似的呢?
直到冲进屋里,和这会儿已经醒转,正赤裸着上身,半坐起来,让郎中往伤口上上药的闫琰面面相觑,她才恍然大悟自己被骗了,不由一咬牙,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桑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