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落天猝不及防,登时猛地闭上眼,跳脚怒吼:“贱人!你找死!”
桑祈见他手忙脚乱地掏帕子擦拭的样子,忍不住掩嘴偷笑,潇洒地一拂袖,转身走了回去,安稳坐下,摆摆手道:“宋公子走好,不送。”
宋落天脸色煞白,狠狠踢了牢门一脚,甩下句:“桑祈!任桑家权势滔天,你也再别想从这大牢里出去!”便愤然离去,嫌弃地再不想多看她一眼。
门口那两个随侍,见到刚才那一幕也是吓得够呛,都快都成筛子了。这会儿赶紧跟上,又是递清水,又是把旧帕子接过扔了,给他换上新的,再重新擦一遍。就好像刚才朝他吐口水的不是桑祈,而是什么毒物似的,神情十分紧张。
宋落天一把扯过新帕子,用力在脸上搓着,心里怨毒地想着,这该死的贱人,本来还想给她留一条活路的,如今看来,还是死了活该。
边想边冷笑一声,幸好他早就做好了盘算。
昨日桑祈见到的那一幕,当然是他编排好的。
从一开始,凡事便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先是有意安排了一个喝茶致死事件,并以此为由头,牵扯出罂粟一物。进而将洛京的一系列事件,以里通外敌,图谋不轨的名义栽赃到闫琰头上。还在陈述罪名时,故意将死者的姓名等信息说了出来,让闫琰听见,引得他关注。而后,就连桑祈一定会去见闫琰这件事儿,都是他精心调查后作出的判断,把她和闫琰的性格特点都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没辜负他花费的工夫。事情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展,桑祈从闫琰那儿听完来龙去脉后,开始着手调查。沿着他铺设好的线索,一路查到了那个所谓的死者遗孀。此妇人,其实并非彼妇人。可桑祈只知道名字这个信息,又一路没什么差错地顺藤摸瓜,查到了她身上,当然也就没有任何怀疑。
而那个所谓的“死而复生”的丈夫,自然也是另有其人。那天晚上桑祈所见的,彻头彻尾都是一场戏。目的就是让她认为自己抓住了把柄,贸然出手。之后顺其自然地,让宋落天的人得以演出那场密室杀人戏码。
密室是真的密室,也确实只有桑祈一个人活了下来。可桑祈是凶手,不是还有一个很简单的前提么,那就是——屋里的那两个死者得不是自杀的呀。
宋落天每每回想起这个计谋来,都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慨一番。虽说可惜了那两个死士吧,但设计之完美简直令人拍案叫绝不是吗。
不但让桑祈一步步顺利地掉到了坑里,就连结局也可以任他把控。
若是今天,她顺了他的意思。洛京府衙的仵作自然能查出来那两个人死于自杀,她也就会无罪释放。
若她不从,这起命案的真相也便将随之永远石沉大海。等待着桑祈的,是和闫琰下场一样的无边地狱。
“老子真是太机智了。”他坐在回去的马车里,还忍不住暗暗自夸。
而那讨人厌的声音消失后,桑祈的世界再次重归寂静。
她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转而浮起一丝淡淡的哀愁,抱着膝盖,静坐发呆。何尝不晓得,自己的不合作,非但帮不了闫琰,还有可能让宋落天变本加厉地来对付自己。
可是,扪心自问,违背良心道义和出卖朋友的事情,无论怎样,她也做不出来。就算再给她多少次选择,结果都是一样。
而今,前路未卜,凝视着落在地面上的一小块惨白月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恐怕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事到如今,才明白古人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里蕴含的真理。怪自己没乖乖地听父亲的话,怪自己没遇事先跟旁人商量只想自己逞强。
想起父亲已经斑白的霜鬓,她鼻间一酸,眼角悄然湿润了几分。咬着唇,不让自己掉眼泪。不断安慰自己道:别怕,桑祈,可能事情并没有那么糟,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要相信,邪不胜正,你一定不会输给宋落天那个坏人。
而后抬起头,将眼泪逼回去,遥望着牢房高处的那一扇窄窄的小窗。在不偏不倚地笼罩着世间万物的月色银辉下,目光逐渐变得柔和。
她始终认为,如果真的有天道、宿命这种东西的话,它们也应该是公平的。就把这一切只当做是上天对自己的一场小小考验好了。劳其体肤,饿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但最终,胜利的人会获得无比坚韧的力量。
而这一次,桑祈入狱的消息,不像闫琰的那般声势浩大,因而大多数人都是第二天才知道。
可是她的罪名也随着消息的传开,变得越来越大。
一开始只说她杀人,后来又说她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闫家茶庄的罂粟事件有关的证人,是怕泄露更多情报,才先行灭口。
至于为何由她出面灭口,也有证据指出,其实她和闫琰本就是一伙儿的。有负责看守闫琰的守卫证实,曾经看到过她秘密出入闫府,与闫琰密谋许久。
宋落天早就制造好了的“证据”,一波接着一波地向她席卷而来,压得她根本透不过气,只一次又一次觉着回天乏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