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浩淼，放眼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深蓝，战舰航行其间，不禁给人一种迷失于梦魇、永远都无法从中走出的错觉。不过，天空中的日月星辰，却是船只在大洋当中的最好参照物。通过六分仪这种古老的器械仰观天象，即便是最为青涩的水兵，都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战舰在过往航行中的经纬度更移。

10月16日清晨，德国远洋舰队已经航行到了距离设得兰群岛东北150海里的区域。海面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超过1万米外便完全不能视物。由于无法在高空捕捉到母舰的准确位置，喷涂有铁十字标识的战鹰都纷纷在机库和甲板上休憩，只有那些耸峙在舰桥顶端的网状雷达，还在尽心尽责的旋转运作。

“看来我们真的已经接近北海了。”伯梅微笑开口，竟是丝毫没有因为海面上出现的这片雾气而产生出失落之意。英国东部的北海向来就以海雾频繁而闻名于世，连同相邻的挪威海区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对于已经是非常想要回国享受胜利果实的伯梅来说，眼前这番与北海相仿的熟悉天气，竟也让他产生出了几分亲切的感觉。此外，这片雾气对德国舰队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助益。从地图上来看，设得兰群岛以东的整片水域，都处在英国陆基航空兵的作战半径之内，海雾天气同样使得英国这支王牌力量无从施展，从而让德国舰队免去了空中的威胁。

见到伯梅的乐观神情，方彦却是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自从舰队在北大西洋踏上返航之路以来，整个过程几乎都没有受到任何英国力量的阻碍，就算是己方拥有雷达和航空的双重优势，英国人的反应也显得太过孱弱无力了一些。要知道历史上胡德号被击沉之后，被迎面扇了一耳光的英国海军立即就咆哮暴起，集中了手上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在北大西洋撒开了围捕（蛐蛐）俾斯麦号的天罗地网。现在英国海军更是被自己一顿暴揍，遭到的损失早已远远超过了胡德号覆灭的程度，以英国人睚眦必报的特性，绝对不该就这么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吞。更何况他们还知道德国舰队中有不止1艘伤舰，机动性较最初大幅下降了！

英国人会不会在北海部署力量阻止己方返航？方彦心中忽然泛起了这个念头。他思绪飞转，竟是一时间难以做出肯定的回答。由于德国海军在偷袭斯卡帕湾等战斗中击沉了大批英国战舰，当前英国海军在战舰调度上已然变得极为捉襟见肘；如果此时英国人再在北海集中战舰的话，则势必会造成其在北大西洋力量的严重真空，使得他们海上运输线的形势更加恶化。不过，英国人这么做却也存在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翻盘机会：如果能截住并击沉几艘德国航母，那么英国的海上战局就能被重新稳定下来，再不会因为德国海军的空中优势而寝食难安。

“雷达室呼叫航海室，西南229方位发现2个小型目标，航向正东，速度15节，距离本舰21k！”正自思绪转动，方彦忽然听到前方的金属传音筒内传来了雷达兵清晰的声音。方彦心中倏地一震，随即脸上满是凝肃郑重的神情。能以15节速度航行的民船数量虽然不在少数，但她们却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大船：根据物理，在同等航速下，大型船只的功率/吨位比要远远低于小船，其经济性不知比后者高到哪里去。要让小船拥有高速的，只有不追求经济性的军用战舰和竞速赛艇——后者显然不可能出现在远离陆地的这方海域。因此方彦便已经可以断定，当前德国舰队用雷达发现的目标，必然只会是军舰无疑！

“在这个方向出现的战舰，几乎可以肯定是英国人了。”伯梅缓缓说道。虽然此刻德国舰队航行的水域十分靠近挪威海岸，但唯恐神仙打架殃及自身的挪威人，是绝对不会派军舰到这片属于公海的战区来招惹是非的。而德国战舰的走位也不会如此奔放，因此这两艘军舰的身份也可以确定。然而分析出这个结果之后，伯梅的眉头却更加皱起，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和这两艘英国军舰的照面。如果是在大洋上，德国舰队只需一个左转加速，就能轻而易举地甩开目标；然而当前德国舰队却是航行在挪威水道里，左侧20海里就是挪威的大陆架。就算不考虑侵入中立国领海的政治问题，德国舰队也不可能去撞击陆地。

“命令Z9、Z10两舰脱离编队，前去拦阻目标。舰队加速至28节，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海区。”伯梅没有过多犹疑，当即下令道。齐柏林号的通讯部门官兵随之开始忙碌起来，用旗语和灯光的双重信号向周边各舰传达着司令官的意志。过不多时，位于舰队右侧的2艘Z型驱逐舰就脱队而出，她们舰艏激起大片汹涌的水花，朝着雷达指引的方位急速破浪驶去。

眼见伯梅在航海室中央发号施令，方彦这次很识趣的选择了缄默不言。他深知自己在常规的舰队调度上还与这些积年宿将有着不小的差距，伯梅对于当前局势的把控显然要强于自己。不过隐隐间，方彦心中却产生了一丝忧虑：英国军舰竟然能在失去了己方踪迹十几天之后，仍旧能在北海入口处撞上自己，如果不是英国人运气爆棚的话，就是他们在这方水域的搜索力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十几分钟后，被派去阻拦敌人的两艘德国驱逐舰，不出意外的在薄雾中发现了目标的模糊轮廓。德军官兵用己方的灯光识别信号发出了试探，而万米开外的那两艘船舰也十分干脆，立即就用炮口的光焰给予了回应。过不多时，一排炮弹冲落入海，在德国驱逐舰右舷数百米外炸开大片水花。而令德军官兵感到惊异的是，这波水花的数量竟有8团之多，对方的火力竟似不比自己稍弱！

“这绝不可能是两艘装备8门152毫米火炮的英国轻巡。她们超过170米长的船体反射的雷达波，绝不会是现在显示的这种只有100米级别的光斑大小！”面对来自指挥塔的质疑，德军雷达兵斩钉截铁地回应道。松了一口气的舰长思绪飞转，脑中迅速掠过关于英国各型驱逐舰的详细资料，几个呼吸间，舰长脑海中的影像，便定格在了英国海军1937年下水的“阿夫里迪”级驱逐舰上。

时间进入30年代，日本的“吹雪”、意大利的“弗雷西亚”、以及法国的一票超级驱逐舰相继下水服役；在这些大吨位重武备的同行面前，英国海军的那群一千三四百吨的普通驱逐舰，登时就陷入了绝对下风的窘迫境地。为了避免自家驱逐舰被吊打，英国海军在德国也开工了Z型超驱之后，终于被迫放弃了过去“质量不够、数量来凑”的辅助舰艇发展思路，决定造一波大船来重塑自己的海上地位。阿夫里迪级驱逐舰便由此诞生。相比于过去的驱逐舰，阿夫里迪级在吨位和火力上都有了大幅提升：其标准排水量不仅达到了1960吨，火力更是从4~5门120毫米主炮一举增至8门。再加上最高超过36节的航速，这级舰艇已然被英国海军视为能有效对抗列国新锐驱逐舰的可靠依仗。

“哼，不过是一款人力供弹主炮、和全舰要害裸奔的纸面货罢了。用来吓唬非洲土著还能使用，和我们进行炮战只有沉没这一种结果！”舰长眼中露出轻蔑之色，道，“传令，动力舱把速度降至24节，让火控室的人好好瞄准。只要我们把交战距离控制在5千米以内，战舰就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轰！”炮火怒啸，赤芒爆吐，Z9号驱逐舰上那沿中线布置的4座双联装128毫米L42火炮同时发出了震动耳膜的咆哮狂吼；虽然其声势远不如战列舰巡洋舰那般浩大壮观，但其精髓三味却是丝毫没有减少。完成射击之后，炮塔下方的扬弹机迅速将包含在内的39kg整装弹提升到炮尾，然后便由一名壮硕的水兵将其装入炮膛当中。由于炮弹重量较轻，整个装填工作只需不到5秒钟就可完成。而跟随炮尾一同旋转的扬弹机，也大大减少了士兵在装填过程中的体力消耗，使得这门火炮能长久保持10发/分的可观射速。

除了更机械化的装弹设施之外，标准排水量高达3050吨的Z型超驱，也装上了远优于普通驱逐舰的火控系统。对于7千米以内的炮战，Z型超驱都能有效胜任。实际上，这就是一款顶着驱逐舰名号的袖珍轻巡，面对等级比自己低的驱逐舰，她完全不会有任何落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