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宗真穿着黑色武服款式的辽帝服,模样比段岭大了些,感觉却又只是大了他一点点,有种男性的温柔感,说起话来,就像邻家的兄长一般,在他身边时,任何人都觉得会很安心。
“若能止息兵戈,嫁给你又有何妨?”耶律宗真说,“但这么一来,对你的皇后不公平。”
段岭也哈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他对宗真也没有对武独的那种感觉,他觉得非常地喜欢宗真,却不爱他。没有那种对着武独时忍不住想依赖着他的心动感。
“我去想想办法。”段岭起身说。
“这次事情完了以后。”耶律宗真答道,“咱们两家从此就不打仗了吧。”
“我只是河北太守。”段岭答道,“我做不了主。”
“你始终会回去的。”耶律宗真道,“蔡家的小子不可能是你的对手,而且费宏德在你身边,你夫君虽有点小脾气,却看得出一心都在你身上。待我平安回去后,我会调出蔡家的一些旧事,无论你用不用得上,到时都一并送到邺城去给你。”
段岭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说不定在耶律宗真手上,掌握着非常重要的线索,蔡家是南面官,蔡闻、蔡闫兄弟在耶律大石的力保下活了下来,免遭杀身之祸,辽国官署里应当留有关于蔡家的记录。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段岭问。
“我对他并不了解。”耶律宗真答道,“但可以猜测的是,他恨你们汉人。当初以反间计杀蔡家的,就是你爷爷,而出这计谋的,则是费宏德先生。让一个与陈国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当太子,是非常危险的,他也许会将整个天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段岭没有说话,起身离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道:“上京城破之日,先父的佩剑,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佩剑?”耶律宗真一沉吟,而后答道,“没有,你在找它吗?回头我替你问问。”
段岭知道耶律宗真没有必要再在这个时候骗他,点了点头,径自出去。
天已大亮,狂风吹来,一夜间全城冷了许多,南下的冷风过境,落雁城首当其冲,是长城内最早入冬的地方。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段岭踏上去时,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每一步都踩碎了走廊中的冰面,走到内院时,他停了下来。
昌流君正在院里吃东西,唯不见武独。
“武独呢?”段岭问。
“杀乌洛侯穆去了。”昌流君说,“乌洛侯穆怎么来了?”
段岭递给他出城令,说:“我不知道,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昌流君蒙面巾后的双眼眯了起来,段岭一式圆融无缺的推手,又把昌流君的疑问推了回去,他反而问不出口了。
郎俊侠为什么来,段岭一下套到昌流君头上,意思是你们在做什么,只有长聘和牧相心里最清楚,说不定就是为了钱七来的。
“方才我在后院看到奔霄,奔霄怎么又回来了?”昌流君又问。
段岭摊手,意思是我怎么知道?
“我得出城一趟。”昌流君说,“恐怕长聘先生有危险。”
“有危险的话,你现在去也晚了。”段岭说,“如果你们能抓住乌洛侯穆,说不定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昌流君迟疑片刻,紧接着飞身跃起,两步踏上房顶,离开院内。
“哎!等等!”段岭喊道。
他还没问钱七怎么样了,昌流君明显是擅离职守,这么一眨眼又跑了。段岭一时只觉有点危险,但影卫应该不至于一路跟到了落雁城来,事实上从一个月前,埋伏在邺城外的杀手就没有动静了。
唯一对他有威胁的人,只有郎俊侠,现在武独去追缉郎俊侠,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说是如此,段岭却始终有点不大安心,思考片刻后,朝卫士说:“请几位弟兄进来陪我坐一会儿。”
外头两名卫士,便有其中一名去通传。
段岭伸了个懒腰,院外实在太冷,仿佛昨夜一夜之间,冬天突然就来了。想必落雁城连着刮了好几天的大风。
片刻后,进来了一个人,正是他先前救过的“述律端”,段岭好容易才想起这个人,当年他满脸络腮胡子,如今不知怎么的,把胡子刮了。那年在上京时,这人就是宗真身边的武士,既姓述律,多半是辽国的贵族,贵族子弟担任皇帝的亲卫并不少见。
“是你。”段岭笑道,“好些了么?”
述律端上前一步,单膝跪地,用汉语朝段岭说:“已痊愈,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快别叫殿下。”段岭心里打了个突,满背冷汗,还好昌流君不在,否则宗真谈笑风生的,就把自己随随便便给卖了。
段岭叫几个人过来保护自己,却只来了个述律端,既然宗真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这辽人武士的武功不会低到哪里去。
“那天你怎么到元人军营里去了?”段岭有点意外,这人还会说汉语。
“回禀殿……大人。”述律端答道,“末将与同僚以从城中逃出的身份,佯装被元军截住,为陛下前去刺探军情,观察元军布置。在俘虏营中脱逃时,为掩护同僚,被阿木古刺伤。”
段岭点点头,当年见过一面,如今又阴错阳差地救了他一命,又想起自己和辽国之间的关系,他总是在救人,不是救这个就是救那个,救了皇帝,救皇帝的手下,实在是有缘。
“您的卫士呢?”述律端说,“可是背叛了您?”
“不不。”段岭答道,“他……只是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