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口头上的随意指派,具体谁能得到注射的机会,需要很多人共同商议,有时候甚至还要进行推选。何超参加过几次会议,觉得刘天明制订的规矩很公平,没有丝毫偏颇。
在跟随者之间,一直流传着关于团队首领刘天明的很多故事。有些是真的,有些则是讹传。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跟随者们不是从一开始就加入团队,他们是陆陆续续出现,每个人对于未来和现实的理解都不一样。尤其是那些最早加入的老队员,他们对于后来的新人会进行“教育”。教育项目从身体到精神方面都有,而且根本不容拒绝。
这些行为完全是自发的,而且不难理解。人类本来就有论资排辈的传统,而且会用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奇迹,彰显出自己的身份。
警戒人员都是三个一组。现在是夏天,在野外露宿并不寒冷,甚至觉得很凉爽。
“听说咱们头儿力气很大,单手就能举起一辆车,是不是真的啊?”
“净胡说!我上次问过老李,人家说了,团队里力气最大的就是曹新能曹爷。那插在城里路边的电线杆,曹爷真正是一口气就能拔出来。绝对不骗人,活生生的鲁智深啊!”
夜里警戒很是无聊,野外没有光,无论看向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小声的插科打诨,说说笑话,不算违反规定。只是这些话被何超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好笑。
算起来,何超也是团队里的老人了。第一批跟随者当然是谢坤那些人。他们从“香榭丽舍”就开始跟随刘天明。只是那批人已经所剩无几。到了现在,除了谢坤和他的妻子,还剩下另外两个。
严格计算下来,沿途的战死者并不多。大部分都是中途离开。这是他们的选择,只要不带走食品和武器,刘天明也不会干涉。
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没人再相信什么“和平终会到来”,“一切还会回复原状”之类的话。类似的话,何超以前经常听人提起。休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人们总是三五成群,感慨着往昔的幸福生活。团队里的跟随者出身各不相同。有工人,有农民,有政府人员,也有服务人员和私营企业主,甚至还有律师和流浪汉。
混乱的人员构成,使人们在闲暇时候相互交流的谈资变得丰富起来。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专属领域的优秀能力。最早的时候,跟随者们的谈话内容,几乎都是与金钱有关。某某是做什么行业的老板,某某家财万贯,某某的手眼通天,认识大人物,就算官员也要给他几分面子……这类闲谈很有些吹牛的意味,何超就不止一次听到过某人家产亿万,某人跟某个漂亮女明星睡过觉,还有一个家伙最牛逼,他声称自己是国家主席的远方亲戚。这种说法当场引起众人哄笑,那家伙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板着手指头,一五一十数着家谱,从祖上前六代人开始,细细数着家族分支。结果,到了他爷爷的那代人,还真是被他数出了与国家主席有那么一点点牵扯的关系。
那种亲戚关联非常复杂,就像“张三舅舅儿女四姑妈七婆婆二大叔九姑太大姨妈五爷爷是李四的叔叔”那么拗口,把原本清楚的大脑思维搅得一团糟。
很多跟随者都争强好胜,他们甚至可以为了谁比谁更有钱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相互之间破口大骂,甚至拔刀相向。
那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虽然病毒爆发至今也就是一年时间,却并不足以让人们忘记过去。很多人都对曾经的世界抱有憧憬,觉得只要熬过这段最艰苦的日子,一切又能折回原来的轨道。
击碎美丽幻想最强硬的武器,就是现实。
有人走了,有人加入,还有人死去。
无论走到哪个地方,看到最多的东西就是死者遗骸。成片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在风中挺立,“城市”的概念已经从人类定居点朝着废墟转变。啊!城市……那的确是可以引起人类美好回忆的地方。如果你足够幸运,还可以在那里找到食物、衣服。如果不怕被高度进化的凶尸抓住,你甚至可以在城市里拥有一个不错的安乐窝。
从新跟随者,到老跟随者,每个人的性格棱角都被逐渐磨平。无论是谁,第一次杀死变异生物永远都是喜剧。何超就不止一次见过跟随者用刀子把凶尸头颅砍下来,插在削尖的木杆上,或者用绳子串起来,像灯笼一样挂在钢筋顶端。人们用这些方式彰显武勇,证明自己的价值。
何超并不觉得这些行为血腥残忍。每个人的变化,都会随着眼界与经历产生变化。是的,杀人是必须受到谴责的行为。问题在于,现在已经不是过去,无论杀人还是吃人,都有着必须存在的充分理由。如果你拒绝面对凶尸,你就会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物。因此,把凶尸脑袋当做玩具的行为,也会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
有时候,何超会不由自主想起雷平,想起那个自我放逐的警察。
那是一个好人。
但他也是一个无法跟上时代脚步,注定了要被抛弃的可怜人。
团队里的跟随者并不善良。彼此之间,仍然存在着欺骗与暴力。骗子的手段多种多样,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演变成骗局。最常见的欺骗手法,就是宣称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大量物资,而且还是糖果之类的高级货。骗子往往会拿出一瓶酒,或者一袋糖,作为吸引别人上当的诱饵。贪心的人总是对此垂涎三尺,要求骗子说出发现物资的具体位置。
天底下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当骗子装作拗不过情面,面带难色要求对方给予足够好处才能告诉他秘密的时候,骗局也就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