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船沿离山壁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时,沐雩终于在狂风巨浪的船头稳住身形,他上前以刀抵向崖壁,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额角青筋暴起,被雨打湿的衣服布料下手臂肩膀鼓起的肌肉蕴藏满了力量,剑从坚石上划过,擦起星点火花,深深地刺进了崖壁中,最后铮然断裂开——这只稍稍遏住了船的去势,使得船撞上去之后没有散架。
沐雩连连后退,踉跄了两步站稳,又伸手去扶杨烁,船被撞了一下之后随着湍急的江流往前飘去。
雨变小了些,风还是很大。
前边的山崖上树木被天火点燃,很快蔓延了一片,不停地有燃烧着的树木枝干从天上掉落下来,他们就像是直冲入地狱一般。
一截断木从天而降裹着一团火就要砸到他们的船上。
“啊啊啊!”杨烁拼了命地去控船,想要避开,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棵树越来越近。
沐雩仰着头,紧握着断剑的双手高高举起——
生死交睫的瞬间,在这棵燃木就要撞击下来之时,沐雩眼前的蓦然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那颗燃木被利落地拦腰斩断,劈成两半,落在船的两侧。
沐雩回过头,看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一手扶着同伴,一手提着剑,形容狼狈,目光狠戾,讥讽道:“两个小东西连剑都拿不来。”
蒋熹年咬着牙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匆匆把简王塞进沐雩的怀里,“帮我扶着他!他要是掉进江里,我要你们也跟着陪葬!”
沐雩接过人。
他们进入了燃烧树林下的区域,石头和燃木像是下雨一样地坠落。而船还是没有完全回归控制,依然像疯了一样四处乱荡,只是勉强不再撞上山壁而已。
蒋熹年转头去骂控船的杨烁:“你怎么开船的?行不行啊?”
杨烁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帆!要收帆!!风太大了!!”
蒋熹年霎时明白了,估计是因为自己的纠缠所以他们之前没有空收帆,而今这种情况,是空不出手收帆。他不再多说,腾空悦起,一手拿着剑,单手攀上了桅杆,虽然上面都是雨水潮湿打滑,可他的身姿动作犹如猿猴般敏捷轻盈,三两下砍断了绳子,船帆掉落下来,船瞬时平稳了不少。
杨烁不禁面露喜色,道谢说:“谢……”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完,却见对方杀气腾腾地提着剑朝自己的方向跳下来,吓得他脊背生寒。
蒋熹年将将落在杨烁身畔,一把把他头给往下按,当空又是一剑,剑气激荡剑身发出一声清越的金鸣,一颗西瓜大的石头应声而碎,不是被斩断,是直接被击碎了,残渣炸开,有石头的碎片挟风划过他的脸颊,割出一条血线,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又跟抓小鸡仔似的把杨烁提起来,对他说:“小心点!这时候还分什么神?前后左右都注意一点!”
杨烁被训斥得面红耳赤,仿佛被驯养的小狗一样忙不迭地点头,连声回答道:“好好、好的!”
蒋熹年啧了下舌,这两个小东西忒不顶用,但这时候也没办法了。他提着剑,岿然如山般立于船头,满袖兜风,衣袍映着火光在风中翻飞烈烈作响,他束发的丝带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风从正面吹过来,露出他整张光洁苍白的脸庞,一把青丝在脑后被风吹得狂舞,手中紧紧握着长剑。
沐雩扶着病人坐下,昂首看着这个怪人的背影,恍惚间有一种大家都被庇佑在他的影子里的感觉。
默默地瞧着蒋熹年左劈右斩,既安心又害怕,安心是因为他们的船不会因为坠木而毁,害怕的是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就是自己和杨烁加起来再踮脚也够不着。
江湖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他从没听顾师傅说过啊!善使剑的江洋大盗……罪行重到被官府封城追缉。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不,官府还搜刮了解毒的药草,明显针对的应该是自己扶着的这个病人。可他刚才趁机探了一下这人的腕脉,一点都不像是个功力深厚之人,武功实在乏乏。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两个不是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不是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和杨烁拔剑相向?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太诡异了。
这一切前后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的小船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驶出了这片峡谷。
雨也渐渐停了。
只有些牛毛细雨合着微风拂面而来。
杨烁累瘫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蒋熹年甩手一把把剑掷在地上,铿然一声。沐雩愣了下,去看那把剑,剑锋上坑坑洼洼全是豁口,惨不忍睹,这把剑显然已经报废了。这是当然的事,毕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他随手带出来的一把普通的龙泉宝剑而已,兵器铺子五两银子一把,开锋加二两银子。
“我不会再杀你们了。好了,小东西,把架在三郎脖子上的匕首给我收起来。”蒋熹年咬牙切齿地说,“他断一根寒毛我剁你一根手指。”
沐雩可不怕他,“别骗我,你手上还有两把很薄的刀的。”
蒋熹年翻了个白眼,啧了下舌,将两片蝉翼刀用手指夹着朝这个讨厌的少年一甩,两片刀擦着沐雩的脸畔飞过去,削断了他鬓边的发丝,然后深深查出了船舱门边的木壁中。
蒋熹年撩起袖子,给他看两条白花花的手臂,“看到了吗?什么都没有了……把他还给我。”
刚才是无法之法,不合作他们只有一个死字,可是如果这两个少年是细作的话,他们的任务应当是杀了简王,而且前提会是不顾一切代价,甚至他们自己的性命,但三郎在他手上那么久了都还活着……或许是这两个孩子还不想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