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愣了数秒,电话那头的人听到动静,便开始反反复复的叫程旬旬的名字,手机没有开扩音,可医院的走廊十分安静,程旬旬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那像催命一样的叫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吞了口口水,弯身捡起了地上的手机。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壁上,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机贴在耳边,一字一句的说:“你再说一遍,清清楚楚的再说一遍!”
“唐老先生忽然病发,我们已经尽力了,唐小姐您节哀顺变。”
“我他妈节哀你妹!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在说什么!什么病发,他有什么可病发的!”
“唐小姐,请你冷静点……”
程旬旬哪里还能冷静的下来,冲着手机吼了一句,“我告诉你,我要看到我外公好好的,如果他出了任何事情,我一定要让你混不下去!”
她说完,不等电话那头的人说任何话,就直接把手机砸了出去。
周衍卿听到动静走了出来。顺势拉住了她的手,看了一眼落在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们跟我开玩笑。”她转头,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脸上却没有丝毫血色,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抬手开始不停的弄自己的头发,明显一副不安的样子。
她像个眉头苍蝇一样原地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念叨着类似开玩笑恶作剧的字眼,终了像是受不了似得,冲过去想要捡砸在地上的手机。还没蹲下来就被周衍卿拉回了身边,皱着眉头紧紧扣住她的肩膀,问:“到底什么事?”
程旬旬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泛红,喉头微动,同周衍卿对视了片刻,便转开了视线,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臂,轻笑了一下,说:“刚才,刚才啊,医院的医生打电话给我说……”她停了下来。呵呵的笑了笑,“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周衍卿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是严肃的,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她的眼眸微动,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他竟然跟我说节哀顺变。他竟然说他没有把外公抢救过来?”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的起来,可眼睛却越来越红,“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外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抢救?他要抢救什么?”
周衍卿没有多问一句话,直接捡起了摔在地上的手机,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拽着她往电梯口走去。
程旬旬挣扎,“你干什么?你要去哪里啊!”
周衍卿并不说话,但意图很明显,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总算是停了下来,程旬旬还在费力的掰他的手指,想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嘴里不停的嘀咕着,“我不去,我不去!”
等了片刻,眼前的电梯门打开,周衍卿一抬头,脚步便生生被止住了,程旬旬也跟着停下了动作,迅速的擦了擦眼睛,往周衍卿的身后走了一步。
电梯内的人是周景仰,他的身侧跟着潘昭。
他的目光在脸上的身上扫了一圈,便走出了电梯。
周衍卿顿了半晌之后,才低头叫了一声,“父亲。”
“嗯,在医院里别这么莽莽撞撞的。”周景仰点了一下头,说道。
“知道了。”
“看过你母亲了?”周景仰用余光暗暗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周衍卿点了点头,说:“我们有点急事,先走了。”
“嗯,去吧。”周景仰摆了摆手,周衍卿便拉着不情愿的程旬旬进了电梯。
周景仰稍侧了一下头,片刻才去了病房。
小姚被窦兰英找了个借口给弄出去了,自己躺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周景仰问:“说什么了没?”
窦兰英斜了他一眼,说:“没有。”
……
周衍卿拉着程旬旬到了车便,她还有些抗拒,低声说:“不要。”
周衍卿拉开了后座的门,说:“进去。”
程旬旬立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捏住包包,抬眸看了他一眼。
周衍卿不动,只等着她自己上车。半晌,周衍卿的手机在这安静的空间里骤然响起,程旬旬不自觉的抖了一下,指甲用力的抠着包面。
她心里不愿意去听电话内容,可事与愿违,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电话那边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周衍卿说:“好,我们马上就到。”
他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正想同程旬旬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一声不吭的上了车,端端正正的坐好。
车子快到医院的时候,周衍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捏了两下,说:“有我在,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
程旬旬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前方,手心冰凉。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站着好几个人,程旬旬快步过去,刚到病房门口,唐义森就从里面出来,程旬旬猛地推了他一下冲进了病房。病床上,唐仕进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单盖过了他的头顶。
程旬旬站在床边,瞠目看着眼前静止的一切,她喘着粗气,半晌才缓缓抬手,颤抖的手指攥住了白色被单一角,停顿了数秒之后,猛地一扬手,就将被单给掀开,唐仕进没有生气的脸展现在了程旬旬的眼前,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脸色青白,没有半点血色,安安静静,唇边仿佛还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程旬旬用力的吞了口口水,慢慢的蹲下了身子,膝盖抵在地面上,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轻唤了一声,“外公。”
唐仕进没有丝毫反应。
她低垂了眼帘,微微的蹙了一下眉,脸上尽量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盯着唐仕进的脸看了一阵之后,站了起来。片刻,忽然转身,将病房内的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旬旬,你不要这样,你要接受这个事实。”这话是唐义森说的。
程旬旬一只手捏住了门沿,闻声猛地抬眸看向了他,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怨恨,深深的看了他数秒之后,便往后退了一步,重重的甩上了门,将所有人都锁在了外面,包括周衍卿在内。
她走回床边,再次蹲下了身子,凑到唐仕进的耳边,笑说:“刚才忘了病房里还有外人在,差一点就露出破绽了,现在他们都被我赶出去了,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不用再装了,醒来吧。外公,你醒来吧,你可以醒来了。”
她扬着唇角,等着唐仕进睁开眼睛,回应她的话。
程旬旬等了很久,可过了五分钟唐仕进都没有想来的迹象,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程旬旬的嘴角有些酸,脸上的笑容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伸手想去握他的手,却犹豫不敢伸手,不敢碰他的身体,生怕碰到的是冰凉一片,生怕他的身躯是硬邦邦的。
她呵呵的笑了笑,用轻松的口吻,推了一下他的身体,说:“外公,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快起来,起来吓死他们,不要吓我,好不好?”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唐仕进再也没有回应她的话。
程旬旬看着他的脸,终于停下了这场独角戏,她缓缓抬手,伸出一根手指,一点一点的凑近他的鼻下。良久,程旬旬才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笑了一声,用力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喉咙口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低眸的瞬间,眼泪便落了下来,砸在了白色的床单上,“怎么会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死,为什么!”
“外公,你起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的,就算唐义森要下手,也不该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抬手捧住了自己的脑袋,声音黯哑的喃喃自语,依旧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办法相信躺在眼前的唐仕进已经没了呼吸,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病房外面,唐义森和周衍卿一左一右的站在病房门口,医生和护士都站在旁边,像是待命一样。
唐义森惺惺作态,抬手摸了摸眼睛,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才过了一劫,昨天还说有醒来的迹象,好端端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呢。”
周衍卿没说话,只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抬手敲了敲门,稍稍抬高声音,叫道:“旬旬,开门。”
“是啊,旬旬。你要面对这个现实,没了外公,你还有我这个爸爸,开门吧。咱们好好的,别让外公担心。”
周衍卿闻声,侧头看了他一眼,“闭上你的嘴巴。”
话音还未落下,眼前的门忽然被推开,周衍卿和唐义森几乎同时被吓了一跳,唐义森还没反应过来,程旬旬就跟导弹似得撞在了唐义森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脸狰狞的看着他,说:“唐义森,我外公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程旬旬一股脑的冲出来,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唐义森一下被撞在了墙上。程旬旬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大概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掐着他脖子的手就跟铁钳似得,无论他怎么扯都扯不开。
站在一旁的人都被这样的情景给吓住了,唯有周衍卿还冷静一下,过去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等他用力,程旬旬就转头冲着他吼道:“你要是阻止我就是跟我作对!我要杀了他!”
此时此刻,程旬旬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周衍卿自身的状况,程旬旬要真发起狂来,伤的估计会是他自己。想了想,便抬眸看了站在旁边的医生和护士一眼,这几个人还算有眼力劲,立刻过来拉住了程旬旬的双手。
“给她打针,打针啊!”唐义森用仅剩的一口气,指使医生。
主治医生看了周衍卿一眼,见他没有说话,就让护士去准备镇定剂。
然而,纠缠了一阵,程旬旬忽然就松开了手,几个护士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不松手。程旬旬用力挣扎了一下,狠狠瞪视了她们一眼,说:“给我松手!”
唐义森在旁边咳嗽了几声,很快就缓过气来,仍然一副好爸爸的样子,说:“旬旬,你这是疯了,我是你爸爸。外公去世,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可你得接受这个现实,外公是因病去世的,谁都不想啊。你冷静一点,我也很伤心的。”
几个护士仍然抓着她不放,程旬旬不耐,尖锐的喊了一声,“给我放手!听见没有!”
她的模样特别凶,几个护士怯怯的,在她的瞪视下还是松开了手。
程旬旬转身走向了病房门口,等护士退开几步,忽然就转身冲向了唐义森,这一次是用咬的。
片刻,护士就拿了镇定剂过来,医生准备注射的时候,周衍卿扣住了他的手腕,说:“她又不是疯子,用不着这个。”
“可是……”
“走开。”周衍卿不等他说完,就将医生给拉开了。
他站在程旬旬的身侧,看着她狰狞的样子,伸手扣住了她的脖子,说:“旬旬,冷静点,你这样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