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的质疑让男人皱了下眉,可他仍保持着耐心,给出两个简单的音节:“可以。”
他的语调很沉缓,正是他的沉缓和波澜不惊,才让那两个字显得格外有力度。
段子矜眸光闪了闪,像是在思考,忽然问:“因为觉得你自己欠了我的?”
这次男人却顿了许久,才道:“一部分是。”
“另一部分呢?”
“因为我爱你。”他回答得还是平静,平静得像是她记忆中,他每次陈述报告和讲课的样子。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周身总萦绕着某种淡而无痕的气场,这种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他对他所讲的事情非常有把握,说出来的话也非常客观、权威、有信服力。
段子矜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好啊,那你帮我做几件事吧。”
“你说。”
“昨天晚上我穿的晚礼服是米蓝送我的,我很喜欢,找人帮我打理好送回段家去。”
她说完这话,清楚的看到男人漆黑如泽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怔忡。
江临没想到她提出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
但是再难办到的要求他都会同意,这种简单的小事,他更没有理由拒绝,“好。”
段子矜裹着浴袍,绯红的唇一张一合的,眼角眉梢透着明晃晃的慵懒,“你床头柜上的东西我拿走了,不用还了吧?”
江临扫了眼床头,除了佛经、项链和药瓶以外,其他东西什么都没少。
他蹙眉,“那些药……”
“药都在你抽屉里。”段子矜实在意外他最先关心的居然是那些药,他到底对自己的病情有多敏感,多怕她知道?
她想了想,补充道:“我拿它也没用。”
江临低眸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干净的额头皮肤白得让他忍不住想附身亲吻,但他竭力忍着,不想再任何一点地方惹她不高兴,“项链呢?”
“哦。”段子矜故意拖长了语调,“那个啊,我不是说过我拿走了么?”
她顿了顿,褐瞳中浮动着几丝不悦,两道漂亮的柳叶眉都皱了起来,“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给了?”
“愿意。”男人的黑眸紧紧攫着她的脸,将她白净标志的脸蛋恰到好处地收容进他的视线里,低低的声线紧绷着,却很好听,“一直都愿意。”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给?
从来,都只怕她不愿意收。
段子矜没有给他什么反应,看起来脸色很平静,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了他的回答,既不欢喜也不惊讶,只是淡淡一眼扫向他按在推拉门上的手,不期然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有些眼熟,但其实更多的是陌生。
那是他们在美国结婚时的婚戒。
两年前她因为怀孕变得有些丰腴,所以戴不进去。现如今,生完孩子后,却再也没了当初对它爱不释手的心境。
说到底,这枚戒指,她从没上过手。
江临也从没离过手。
哪怕在这两年里,她已经成了他的前妻,甚至“亡妻”。
段子矜只看了两眼,便平平无奇地收回了视线,“你还要站在这里多久?我要关门了。”
女人的嗓音温和,带着某些不知名的沙哑和不适,像刚刚睡醒那般。
江临知道她的沙哑从何而来——他之前把她折腾得太狠了,她的哭喊声差点毁了她的嗓子。
黑眸里闪逝过幽暗的芒,再凝神时正对上她慵懒而略显不耐的眉眼,男人沉默了下,“还有吗?”
段子矜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微拧的月眉舒展开,从容道:“我饿了,想吃明月坊的小炒肉和蟹黄豆腐羹。其他事情我暂时还没想到,也不是很着急,等我洗个澡出来再说。”
“嗯。”男人低声应了,“你想吃的东西很快就送来,你先泡一会儿。”
说完,他放开了手,临走前脚步一顿,又望着她道:“有事叫我。”
洗个澡能有什么事?段子矜只是这样想了想,也没把话说出来,见他已经转过身去,她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了他,“你家有避孕药吗?”
男人的背影几乎是瞬间僵在原地。她都能看清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肌肉线条慢慢、慢慢地绷紧,半天,哑着嗓音道:“我叫人去买。”
段子矜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将推拉门掩上。
浴缸里蓄水的水温都是她最适应的温度,旁边的架子上除了她的毛巾和洗漱品之外,还摆着她钟爱的精油。
她解开浴袍,没有急着进浴缸里,就这么站在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身体。
那些青紫斑斓的吻痕,让她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刚才发生过什么。
段子矜的手指紧紧扣进了掌心,一股尖锐的刺痛遍布她的神经,逐渐生出许多细细密密的厌恶。
直到逐渐蒸腾起来的雾气将镜子盖住,虚化了那些凌乱和暧昧的痕迹,她才像大梦初醒般伸出手去,用冰凉的手掌抹去一块大小足以看清脸的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