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该连着存折和卡一起烧毁在爸爸坟前,才算是尽了孝心,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段子佩直直地迎着她的目光,墨兰色的眼睛里难得是一片沉稳笃定,有条不紊,“还是你觉得,如果爸爸在世,这笔钱不会留给你我,不希望我们拿它过更好的日子?”
段子矜知道他说得很有道理,却还是无法接受他连商量都不和她商量就独自决定了这些。
“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日子是什么样,你还没过够?”段子佩冷笑,“下次我再被人算计,你还要去找别人借钱把我赎出来吗?你要记住,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只有爸妈留给你的,我给你的,才是你的。”
段子矜不言不语地听他说完,心里很多复杂的感情交错着,寄人篱下、被人拿住把柄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刚听到阿青被经纪公司刁难,有入狱的风险时,她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说得对,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必须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段子矜总觉得,她过不去情感上的坎。
在段老爷子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除了定期给医院交医药费以外,她其实没有做到一个亲孙女真正该做的事,更不用说阿青这个连面都不怎么露的亲孙子了。这样享受他留下了的这笔钱,让她心里异常的愧疚不安。
“我知道你的顾虑。”段子佩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这笔钱,权当是我从老头那里借来的、等公司稳定下来,我会一分不少地存回存折里,也可以再加上利息。到时候你爱烧了埋了都随你,嗯?”
过了好半天,段子矜才沉沉地应一声,“明天我去给爷爷扫墓烧纸。”
“我陪你一起。”段子佩从善如流地接下来。
这下倒是让她感到诧异了,她以为他会装作没听见呢。
“还有段兰芝家那个……叫周皓是吧?”他边说,边伸手梳理着她栗色的卷发,“公司最近在招混音师,如果他有意向,你让他来找我面试。”
段子矜这下是彻底地怔住了,“你同意用他了?”
段子佩没什么表情地更正,“只是面试。”
不过她清楚得很,他既然这样说了,肯定就是已经想好给他个什么职位了。这样的转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要是放在以前,阿青连提到“周皓”俩字都觉得脏了他的嘴。
看来他已经在她之前想到这一层,并且为了弥补对段家人的愧疚,所以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只是没有告诉她而已。
段子矜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忽然觉得,其实她这个弟弟,还是个外冷内热的暖男呢……
穆念慈可真有福气。
段子佩最后重重揉了下她的脑袋,摊开双手躺在了床上,那双颠倒众生的眸子懒洋洋地阖住,“行了,该盘问的都盘问完了,你可以出去了吧?”
段子矜不情不愿地撇了下嘴,“什么叫盘问?”
床上的男人唇梢攀上一丝笑,仍然闭着眼睛没看她,“你当我真信你是专门来给我送醒酒茶的,嗯?”
被拆穿了,段子矜略有些尴尬,拾起被他随意扔在床上的黑卡,妥帖地放在床头,“东西收好,别再出什么岔子了。以后也不能再像原来那样随心所欲不管不顾了。还有你的身份证,补办了没有?”
男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整张俊脸埋在枕头里,嘀咕,“你这还没当妈就已经学会啰嗦了。”
段子矜把枕头抽走,重重砸在他后背上,“说什么呢你!”
段子佩没睁眼,准确地抓住了砸在他后背上的枕头,从她手里抢了过来,“身份证早就办好了,一切都走的法律程序有公正的。等你提醒我早不知道被举报多少次了。这都几点了,你还不陪你男人睡觉去?”
饶是知道他闭着眼看不见,段子矜还是被他说得脸一红,“胡说,我走了。”
“赶紧走,再不走你男人明天要揍我了。”
段子矜慢慢退出了他的房间,刚转过头,就对上一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黑漆漆的,像个无底的洞窟,里面又透出一缕缕暗哑的情绪。
男人就不声不响地伫在原地,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段子矜吓了一跳,“你不是在卧室里休息吗?”
男人蹙了下眉,勾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低哑的嗓音里裹着不悦,僵硬地说道:“醒了,你不在。”
他的话音很硬,撞进她心里却软软的发麻,她搂着男人的脖子,温声道:“我来找阿青说点事。”
男人深沉如泽的眸里写着某种不加掩饰的沁凉和阴翳,黑眸睨着贴上来的娇躯,“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大晚上穿成这样跑到他屋里?”
穿成什么样?段子矜低了低头,发现她确实只穿了平时在家里穿的松松垮垮的睡衣,连白皙的肩膀都露了一大半。
她无奈地笑,“阿青是我弟弟呀,亲弟弟。”家里又没外人,现在刚入秋,天气也不冷,她平时都是这样出来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