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季迟还没说话,首座便响起了一道低醇的嗓音,语调轻慢,夹杂着冷笑,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段子矜本来也没打算搭理方雨晴的冷嘲热讽,可一听这道嗓音,她原本风轻云淡的表情突然微不可察地变了变,蓦地朝那边递去目光。
果然,最前排的几人中,坐着一个穿着雪青色西装的男人。雪青色不是什么正式刻板的颜色,穿在男人身上,更衬出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仔细看去,他的眉眼修长漂亮,绝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女人,看向方雨晴的时候,俊美的脸上那抹不加掩饰的嫌弃几乎浓得要溢出来。
段子矜从没见过比他还任性的公子哥了。
嘴角不禁扬起一丝无奈的笑。亏她还担心他被家里禁足的事,看样子他过得比谁都滋润。
不过,邵玉城怎么会在招标现场?
“玉城,你太失礼了!”旁边正襟危坐的老人忽然重重地用拐杖拄了下地板。
段子矜这才循声看过去,只见那老人满头灰发,精神却矍铄逼人。
在邵氏敢和邵公子这么说话的,除了邵董事长之外也不作他想了。
虽然她早知道邵玉城是邵家最小的儿子,可怎么也没想过邵董居然已经……这么老了。
邵玉城翘着二郎腿,玩着手上的戒指,头也没抬一下,“你非要带我来看招标,怎么,我还不许说句话了?呵,你别忘了今天我是客户,他们全都是来伺候我的!不信我现在过去给那姓方的女人一巴掌,你看她敢不敢还手?”
方雨晴一听这话,脸色难看的要命。
邵董事长亦是震怒,“邵玉城!”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争吵上,唯有段子矜注意到了邵玉城手上那枚戒指。
其实不是什么稀奇货,甚至连奢侈品都算不上,因为那枚戒指在明亮的灯光下无法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上面镶嵌的钻石,段子矜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可是就在顾千秋身败名裂、狼狈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个傍晚,她陪坐在她身边,亲眼看着顾千秋将路过江边时,打开车窗,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扔进了浩渺的江水中,再转过头,泪如雨下……
而今邵玉城将它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
像个哀悼者站在墓碑前,虔诚地追思着往日种种。
段子矜在邵董事长投来的不悦的眼神中礼貌莞尔,心里却被邵玉城这副样子堵得难受。
邵玉城,你终于在一切都迟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悔吗?
那对父子身边坐的男人正是魏修远。
他低头翻着两家递上来的方案,看似认真地甄选思考着,实则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既然都到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邵董事长眯了下眼睛,看向埃克斯代表团。
杨子凡也不推脱,拿着手里的稿子便走上前,打开了PPT。会议室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投影仪将男人的身体裁成一道黑色的剪影,落在大屏幕上,随着他的讲述而时抬时落的手臂,和他始终沉稳自信的语调,倒是让段子矜对他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感觉。
怪不得杨子凡还能留在埃克斯集团。
他在工程设计这方面所处的高度,确实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段子矜知道,留下他肯定是唐季迟默许过的。
这无可厚非,毕竟她和唐季迟非亲非故,人家也没有理由因为她受了点委屈就开除一个如此优秀的工程师,给对手公司增添优势。
她握紧了手里的稿子,又想起在G市所受过的屈辱。
这一笔债,她要自己和他们算清楚!
杨子凡的方案偏稳重,绝没有失败的可能,可也称不上是什么经典。
而她的方案却是剑走偏锋,成了,那便是巨作,但若是在真正将纸质方案付诸行动时出了一点意外,搞不好就会亏本到家。
这一点,显然魏修远也看出来了,而且他此时正拿着两家的稿件给邵董事长作分析。要不是先前在休息室里他早就给段子矜讲过这其中弯弯绕绕的利害,恐怕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竞争。
现在唯一的胜点就压在邵玉城身上了,如果他能说服他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