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公共租界。
正元银行在松江钱业虽然是个新成立的小字辈,但是其雄厚的资本,以及一元起存、十二个时辰无休息政策,外加上帮办两江粮台等优势,在整个松江的名气很大。总号和分号,业务都很繁忙。除了市民之外,大批的大金官僚,一如当初富当年避长毛之乱,前往松江避祸。
这些大金忠良虽然弃印,但未弃宦囊,且为了不助长匪势,果断处置,将府库里积存官款提取一空,以免落入葛明军之手。是以能到松江的官员,身上大多带了巨款。
人一到了租界,官府的势力就谈不到,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官府势力保护,这么大笔的款子带在身上总是不安全,多半都要找个钱庄银行寄存。洋人的银行虽然是首选,可是这个时候,几家大银行合伙下压利息,存款的利息一减再减,几乎无利可图,这些官员就只好把目光放到其他银行上。
这么多的忠良,身边都少不了佳人相伴,正元银行的女子储蓄业务,很对这些姨太太们的口味。几次接触下来,觉得正元牌子既硬,待客也好,纷纷撺掇着自己家的老爷把钱存到正元。
这些官员们,略一了解,即知正元背后的靠山是赵冠侯,而赵冠侯的靠山又是庆王。不管是为了利息,还是巴结庆邸,这条路子都远比银子要紧,存款很是踊跃。正元一干工作人员的业绩,也都变的好看起来。
清晨,银行照常开张,职员打起精神,坐在柜台后面,谨记着董事长的命令,面带笑容,微笑服务。
虽然陈冷荷艳如桃李,但同样也冷若冰霜。对于规章制度,她的要求从不放松,不管是谁,违反了制度,都要受到惩罚。
正元的待遇,是整个松江银行业少有能及的,是以每一名员工,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懈怠。再者,银行的男性员工里,也有不少人对这位美如天仙的董事长心存好感,拼命的想要做出业绩,获得董事长的认可,哪怕只是一个微笑,就足够了。
银行的门推开,一身洋装的陈冷荷从外走入,照例四下扫视一圈,朝几名员工点点头。那几名得到赞许的员工,顿时觉得周身满是力气,笑的就更和蔼。
“赵太太来了,赵太太你好……”几名排着队来存钱的人,客气的打着招呼。这些人都是穷汉,全部家当也只有几块银元,除了正元,没有地方会接受他们的存款。对于陈冷荷,他们不敢多看,反倒是如同膜拜仙女一样膜拜着她。
陈冷荷反倒是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大家这么早就来,真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其实,华界那里也有分号,在那里存钱也是一样的。”
“不了,还是总行放心,华界现在世道大乱,谁都没有好果子吃。沈保升那么威风的人,现在都下落不明,我们又怎么敢……”
等到陈冷荷迈着轻盈的步伐上了二楼,几名柜台的工作人员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有一个念头,今天的董事长,似乎心情不错?
二楼贵宾室内。
一位三十里许的妇人,将一杯咖啡及几块点心吃下去,不住的称赞“这洋点心就是好吃,这几天在家里,光吃些粗点心,怎么跟这个比。”
在她对面,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虽然穿着职业装,但依旧难以掩盖自身的清涩与腼腆,微笑着道:“刘太太喜欢就好。我知道您是北方人,在南方吃东西,是有些不习惯的,中午的时候,为您叫几个山东菜吃,不要客气……”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只存了这么一点点钱,你们就要对我这么好。”
“刘太太客气了,为我们的贵宾服务,是正元的宗旨,做这些事,都是应该的。您可以先去忙,等中午的时候再来……”
“戴小姐,您的人真好。既然您这么客气,我就却之不恭了。”妇人笑着收下了自己的凭据,看看四周,向前探身,小声道:“戴小姐,你给我交个底,银子存你们这里安全不安全啊?听说现在华界那边架票的很凶,好几个逃到松江的官员,都被‘请了财神’(绑票)。这个好吓人的,你说,他们会不会到租界里来请财神。”
戴安妮摇头微笑道:“刘太太不必担心,我们这里是租界,他们不敢乱来的。再说,正元银行既有赵大帅的关系,也有华比银行的股份,阿尔比昂总领事葛雷阁下,还有总巡勃罗斯,都在银行里有存款,也有股份,你说,他们会不会维护储户的利益呢?”
那妇人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拍着胸口“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还是你们董事长有手段,居然拉到这么多靠山。女人啊,做的好不如嫁的好,她嫁了个好丈夫,自然就威风了。哪像我这么苦命,回乡下,就要跟那个大的王见王,在松江又要担惊受怕,总归是苦命。戴小姐,你心地这么好,将来一定会嫁的很好的……”
好不容易敷衍走了这个美妇,戴安妮离开贵宾室,轻轻敲响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进屋之后,见陈冷荷已经脱了外衣,双肘支撑在办公桌上,手托着下巴,聚精会神的看着办公桌上的一张纸。
直到安妮进来,她才咳嗽一声,悄悄的用手盖着纸,往办公桌里放。嘴里问着“怎么样,存款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冷荷姐,这个盐运使真有钱,二姨太的私房都有五万两,还有三十几根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