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苟教授当年都说过,万长生的白描里面有古法佛像的塑造功底。
可能论到仕女图、花鸟、水墨都不是万长生的强项。
唯独这种佛像壁画,或者说经变画,也就是从隋唐时期兴起的大型壁画,用来综合表现一部经的整体内容,宣扬想象中的极乐世界。
这是万长生最有心得的形式。
哪怕浸淫莫高窟壁画多少年的专家,看惯了这周边绝世无双的精美壁画,这一刻也忍不住惊叹:“山外有山人外人……”
“啊,这手指,原来应该是这么画的,我说这指尖比例……”
“不是比例的问题,是线条,这位老师确实是把线条运用得……给老邢打个电话,这次是真的遇见高手了。”
没错,万长生并不否认敦煌壁画的精美绝伦,他提出的仅仅是记录,如果要把敦煌壁画用线描的方式记录下来,整理成为文献手稿之类的资料时候。
最好还是提高点技术性,这就是学院派和民间艺人的见仁见智了。
他恰恰是从民间艺人跨步到艺术家的转型。
更期望这种值得永久流传的顶级艺术品,能有更严谨精湛的面貌。
等大半个小时以后,这边博物馆馆长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一张完整的壁画线描图!
而且是几乎原样拓印的整幅墙面满稿!
更把其中部分剥落缺样补上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敦煌的线描手稿,大多是单个物体摘出来的记录,几乎没法做整面墙满稿记录。
因为每个洞窟的壁画,往往就是从天到地,四面八方的满绘。
这就等于画纸是半球形,或者弧顶的,如果转画到平面白纸上,很多细节就必然对接不上。
这也好比地球是圆的,俄罗斯那上面翻过去应该是加拿大,但世界地图摊平了以后,北冰洋那边就是割裂变形的,或者说所有世界地图纬度越高就越变形,俄罗斯并不是地图上看起来那么大。
普通人很难把穹顶的画面转换成平面。
所以只能单独把中国放在中心表现准确,或者画某个国家。
很少看见敦煌壁画的整幅墙面手绘满图。
万长生轻而易举。
因为他明了这种画法,甚至清楚那尊佛像表达的是什么。
所以遇见因为自然风化剥落的画面,他结合周围线条图案,也知道缺的那块儿是什么,信手就在自己的稿纸上补齐。
这下可把整个围观的工作人员,研究专家连同博物馆领导惊得炸了锅:“你知道那是什么?”
万长生平淡无奇:“对啊,在一个专业画家的眼里,这根线条就应该是这样走的,这有什么难的……”
人家要哭出来……
有些文物修复专家,在这里研究几十年,修补进度慢得要命,甚至这边还没修好,那边又剥落了。
敦煌壁画的特点就是菩萨并不是都庄严宝相,反而带着强烈的拟人化,不是婀娜多姿就是刚健雄壮,可真是让修复专家们白了头。
到处引经据典的找寻这个造型是怎么来的,非要确认有出处无误以后,才敢下手。
可是在万长生这种画家眼里,或者说他自己都经历过画那么多壁画的时候,哪有那么多造型严谨,手艺人只要忙起来都是哗啦啦的高效率随心所欲。
应该说这就是艺术家和修复专家这两个行当之间的距离问题。
当这个国家还没那么多艺术家的时候,修复专家是技术工种,而不是艺术工种。
这就跟皇宫博物院的情况一样,老荆头他们都是从职工子弟,内部职业学校培养起来的员工,首先是技术工种,然后才开始往艺术工种靠。
可他们研究的那些东西,都是历史上最顶尖的艺术大师作品,其中有些需要艺术天赋的东西,就未见得能跟上了。
也就最近十多二十年,才有大量的工艺美术家走进修复专业,把真正的艺术天赋融合到修复里面。
那是首都,一切都优先顾着的皇宫博物院,也要最近几年才开始成系统化。
对于这片到处都充满顶级文物的文明古国来说,要铺满到敦煌来,还有点时间,当然,也不远了。
就像万长生这样儿的出现在这里,是偶然,也是必然。
所以接下来的场面才是必然的。
只能说这么些年,来来往往这么多写生的画家。
恐怕多少人站在敦煌壁画面前,就忍不住要跪下去。
也就万长生这种怪胎,还得加上90后、00后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才会敢冒大不韪的提出这种石破惊天的建议。
老祖宗的东西固然是好,但我们也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改良。
不然故步自封的就越来越活得还不如千百年前的古人了。
历史上还有个这样毁誉参半的家伙,就是那个张二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