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中旬,夏播早已结束,秋收还未开始,赶在这农闲时节,姚家终于把姚茂云的婚礼给办了, 娶的是石子沟刘老汉家的闺女。
这闺女也是家中长女, 今年十八,长得端正, 干活也利索,甭管是家务活还是农活,她都是一把好手。
原本以她的人品相貌,要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应是不难,之所以熬到十八岁才嫁人, 实在也是被家里给拖累了。那石子沟穷乡僻壤的, 连正经田地都没多少,偏他家又生了一串娃娃, 别人都怕她出嫁以后还顾着娘家,从婆家往娘家掏东西。
这刘大娘当初熬到十六七都没个正经人家来问, 他们村好些人都说她以后八成就是给人当续弦的命,还有说她要给人当妾的,甚至还有一些不正经的老光棍老色狼乱打主意。
谁又能想得到,最后她竟能被西坡村的姚大郎给看上,那西坡村多富裕,这十里八乡的小娘子们,谁人不想嫁去西坡村,在那西坡村为数不多的几个小郎君里头,除了罗三郎,也就是这姚大郎最是被人看好。
婚宴当日,村里村外都是喜气洋洋的,罗用因还在孝中,便没有去凑那个热闹。
听人说那石子沟地方太偏,山路又陡,牛车根本上不去,迎亲的队伍去了以后,新娘子便跟着他们一起,用两条腿走下山来,一直走到山下大路边,才坐上了姚家的牛车。
这年头也不兴坐轿,罗用记忆中的那些大红轿子花盖头都是没有的,新娘也不着红装,而是穿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裙,用一把团扇微微遮了面颊。
姚大郎则穿着一身赭色衣袍,两人站在一处,也是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一对年轻夫妇。
若是在富贵人家,就会给新郎置办红装,新娘穿青装,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男绿女,但是对于姚家来说,一件色彩鲜艳的红袍,依旧是不可承受的,也是不实用的。
在他们这种小村子里,像这样的操办,也已经算是顶体面的了,他们村大多数人当初都是穿着麻衣短褐结的婚,从前更困难的时候,有些人家甚至连一身像样的布料都凑不出来。
姚家现在有田有地,还做着豆腐买卖,另外他家院子一直有给一些商贩提供食宿,因为住在村里要比住许家客舍便宜些,许多常来常往的小商贩,还是会选择住在村中。
每日即便只能挣到少少的几文钱,日积月累,也是比较可观。毕竟在这年月,家家户户挣点钱都挺不容易,像石子沟那边,除了粮食家禽蛋类,几乎就没有什么其他来钱的渠道了,所以家家户户都很穷。
姚家那边摆起了宴席,罗家人却因为丧期未满不能前去,一来不合礼法,二来对主人家也不好。
但就算是人不到,礼总是要到,这时候也没有礼钱的说法,起码在他们这村子里是没有的,大家去吃喜酒的时候,拿的大多也都是一些粮食米面鸡蛋。
罗用与二娘她们一起蒸了一锅枣豆糕送过去,待到开席的时候,那边也给他们送了几道热菜过来,给得还挺多,于是这一天晚上四娘又不用做饭了。
说起来,四娘近来也是轻松多了,因为早前余媒婆说的要给他家介绍的养猪的帮工,这时候已经上岗了,如此一来,彭二便腾出手来,只要在罗家院子这边帮忙就好,罗家兄妹几个肩上的担子顿时就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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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今日还有枣豆糕哩。”傍晚时分,一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拎着一个用高粱杆编的盖篮从罗家院子出来,一路小跑着下了坡,一直跑到猪圈前面,压低了声音一脸兴奋地对正在干活的妇人说道。
“先放屋里去,待我再把这里收拾收拾就吃饭。”妇人笑道。
“阿娘你快些。”小丫头不住地催促。
“这便好了。”原本也没多少活了,罗家那些大猪小猪,今日也都已经喂过三遍,这时候她就只是想把这猪圈周围收拾得齐整些。
这母女二人,便是那余媒婆介绍过来的人了,当初她二人刚来的时候,罗用也是有些犹豫,让这样一对干干净净的母女,每日住在猪圈旁边,做着喂猪的活计,总觉有些不合适。
但那余媒婆也说这郑氏是个手脚利索的,又言她一个女郎要独自养活家中四个孩子十分不易,罗用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头。
这几日,罗用请了几个定胡人着手在自家院子侧面,面向猪圈的方向,挨着院子外墙砌起了两间土坯房,毕竟那边的杂物房连个火炕都没有,现在勉强住着还成,等到了冬天,就不好再住人了。
至于让这一对母女住进罗家院子里,罗用是没想过,这郑氏也未必很想住进去,毕竟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儿,若是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将来可就寻不着好人家。
“阿娘,这枣豆糕可要卖一文钱一块呢,还得是逢五那几天,听说在许家客舍那里,一小盘就要卖十文钱。”吃饭的时候,小丫头口里嚼着饭菜,那两只眼睛就跟黏在枣豆糕上头似得,拔都拔不下来。
“你若爱吃,便把这两块都吃了。”郑氏缓缓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她这副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有些亏着了,今天干了一整天的活,她这时候身上已经没多少力气。
“……还是留给阿姊和阿弟吧,我这几日吃得够好了。”那丫头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他们如何吃得着?”郑氏又是好笑又有几分欣慰。
“让那些定胡人帮我们稍过去吧,他们每日都有人进城呢。”她女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