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法院大厅外夕阳正好,晚霞彩光稀稀落落地洒进室内,温暖了一片。白梓岑别开脸,望着灿烂的霞光,自言自语似的说:“揭开自己的伤口有什么不好呢,我甚至希望能在上面撒点盐。这样,或许下次想起来的时候,就能不那么疼了。我现在有时候都会想,是不是梁延川……会比我更疼。”
晚霞衬得她眉目温和,她笑了笑,问他:“兆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心狠的人。我明知道梁延川是无辜的,但我还是发了疯似的利用了他,就单纯是为了报复。”
“小岑,别这么说自己,你当时只是被仇恨迷昏了头脑。”
“其实在晓晓出生之后,我曾一度想要放弃报复,就单纯地跟他过一辈子。只可惜我终究是瞒不过他。我有时候觉得,我现在活得这么狼狈也是件好事,至少面对他的时候,我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我的错,已经得到报应了。”白梓岑抬起眼睑,与曾兆四目相对。而后,嘴唇微启,吐出的话,足够让曾兆怔在当场。
“兆哥,你知道吗?连晓晓都是我亲手扔掉的。”
“什么?!”曾兆难以置信。
她笑得平静无波:“你别看现在我找她找得发疯,但当时确实是我亲手扔掉的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成为仇人的孙女。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对吧?”
曾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白梓岑面前,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彼时,余光正好从窗户缝隙里扫了过来,隔开了一片阴暗。于是,白梓岑在暗里,他在光底。
他语气迟缓:“小岑,你还爱他吗?”
得闻曾兆的话,白梓岑被握住的那只手微颤了颤。而后稍稍侧过脸,不让曾兆看见她的表情。
“他……知道你坐过牢吗?”
她笑了笑,并未回应。
“是……因为他?”曾兆蹙眉。
她又笑了笑。
曾兆伸出手,第一次大胆地捧住了白梓岑的脸颊,逼迫她直视自己:“小岑,当年还在村里的时候,我就想娶你。这个愿望,直到现在都从未变过。”
“兆哥……”白梓岑是想拒绝的。
“小岑,你该忘记他了。”他冷不防地打断她,不让她的拒绝再有机会说出口:“你刚才听到那个女嫌犯说的话了吗?晓晓被扔在了垃圾桶里,那么冷的天,再加上肺炎,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成活的几率几乎为零。白梓岑,你该醒醒,她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
如果说刚才女嫌犯的话,对白梓岑来说是无比巨大的打击。那现在曾兆的话,更像是一盆冷水,将她希望的火苗,从心底浇灭,从此永不复燃。
望着白梓岑僵硬的表情,曾兆第一次大着胆子跟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忘了梁延川,陪你一起忘了晓晓。我们可以有另外的孩子,我会陪着你,看着他一起慢慢长大,然后我们一起看他结婚生子。他不会再有晓晓一样的命运,他会很幸福地活在你身边。”
曾兆的话,对于一个失孤的母亲来说,如同是一枚天大的诱惑。
曾兆握住她的手,轻柔地捧到唇边,在她的手背上烙下一吻:“小岑,从今天起我们好好在一起吧。我向你求婚,我想娶你。未来,我们会有可爱的孩子。还有小舟……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
有一刹那的瞬间,白梓岑是真的领悟了。
她真的不想再执迷于梁延川这个名字了。因为,那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旅程。
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她已经学会,不会再幻想着白马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她也懂得,不是所有母子分离都能最终像电视剧里一样得到团圆。天差地别的爱情,终究是没有结果的。她一个坐过牢,活在社会底层的女人,哪有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这不过短短五年的岁月,她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连心都一并老了。
眼眶里有些温热,她朝着曾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后,任由他温热地唇,覆上她的额头。
白梓岑曾看过一本书,书里说,亲吻额头,是不含一丝杂念的,是男人对于女人最为纯洁且虔诚的吻。
白梓岑记得,似乎也有人如曾兆一般虔诚亲吻过她的额头,甚至还不止一次。
那个人似乎是梁延川。
只是这一刻,这个人是不是他,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