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鹤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一人嗤声道:“你怕死?”
这无疑是一种侮辱,蒋鹤愤怒的转过头去,对上了一脸讥诮神色的梁奉仙,沉声道:“梁兄,老头儿我敬重你的武功,但到底还未见过你的医术,希望你的医术高明到能将百姓们从疫情里解救出来才好。”
梁奉仙嗤笑一声,道:“你当老子是什么?手持净瓶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蒋鹤方才虽然愤怒,但说话到底还是顾忌两人的面子,谁知梁奉仙不仅不领情,反而讥笑他,他不由得更加生气。
原本也想借蒋鹤激梁奉仙出手的谢谨这时候才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两位老先生都是神医高人,各自少说一句吧!”
蒋鹤看在他的面子上,到底还是忍住了火气。
谁知道梁奉仙此时又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道:“谁高兴和这么个怕死鬼做什么神医高人?他贪生怕死,老子可不怕,老子先走了,不服气的只管追来便是!”
他说完,手掌在马头上一按,身子立刻掠起,直往村子掠去。
蒋鹤握紧了拳头,要不是他现在一把年纪了,恐怕真要和那姓梁的老头儿动动拳头!
谢谨扫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追去的打算,因此也乐的给他一个台阶下,温声道:“蒋先生,您可不能再追去了,梁老先生已经进了村子,您可得在这里坐镇。”
梁奉仙出言挑衅,蒋鹤但凡年轻个二三十岁就一定应战了,但他如今已经五六十岁了,因此很明白什么事情都要量力而行,否则就会自找苦吃,于是他现在就只好忍了,但就这样忍气吞声也实在有些跌面,正巧谢谨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不由得心生感激。
“谢大人放心,老头儿自会留在这里保证大人的安全。”
如此一来,蒋鹤没有接受梁奉仙的挑衅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而不是胆小怕死了。
谁知道说话间,有一匹劣马与他们擦身而过。
谢谨惊奇道:“三儿?”
蒋鹤皱眉分析道:“想来是回了家难以克制激动之情吧?”
“但他一个孩子入内岂不是很危险?”谢谨无不担忧道,就要催马前行。
蒋鹤忙拦住他道:“大人稍安勿躁,三儿是这村子的孩子,当初鼠疫爆发,他却安然无恙,可见是体内有什么未知的抗体,今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他说的在情在理,谢谨纵然担心,这时候也只好将担忧暂且按下了。
一旁的晏铭似乎发出了一声不屑地轻哼。
蒋鹤的老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
这座村子是灰色的,是棕色的,是积灰太久的颜色,是裸露的地皮的颜色,梁奉仙目光所及之处竟不见半点翠色。
梁奉仙一掠再掠,身形就如燕子般落在了村里最高的一所房子上。
他眯眼看去,就见村子里尚有几户人家门口晾着衣物。
原来真的还有人住在这里,只不知道他们如今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梁奉仙皱了皱眉头,决定悄悄去看看,正当他要飞下屋子时,突然听到一阵马蹄疾驰声,然后就看到一匹劣马上坐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当然是三儿。
梁奉仙忍不住咧嘴一笑,招呼道:“好小子!”
他飞身落在地上,挡在了三儿面前,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三儿骑术不精,勒马不及时踩死他似的。
三儿竟然也毫无惊慌之色,神情淡漠地勒停了马。
梁奉仙笑道:“不管你这小子是什么身份,总还有点良心,看来你真的是这村子里的孩子。”
三儿面无表情的地看着他,翻身下马,用马鞭指了指一排屋舍背后的山头。
少年的脸上这时候终于流露出一丝沉痛之色,缓缓道:“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就是把我阿爹阿妈阿姐他们埋在了那里。”
梁奉仙顺着他的马鞭看过去,只见满山荒芜,多处露出大片砂石,只有极少的地方还有一两片杂草。
“这座山就是老鼠过境的后果?”他沉声问道。
三儿缓缓点头,身子突然打了一个哆嗦,显然过去的回忆是极痛苦的回忆,但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这座山原本很青翠的,我们还会在上面开荒,但等我第一次出去打工回来的时候,它就变成了寸草不生的样子,这两年好像还好一些了,你恐怕想不到遍野的老鼠跑过是什么样的情形,它们的牙很尖利,所到之处,通通给它们啃食的一干二净,我阿爹说,连那山都被它们祸害的损了元气,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再能满山青翠。”
三儿自顾自地缅怀伤感,梁奉仙却突然觉得有些烦躁,陡然拔高了声音喝道:“行了,老子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听你这小娃娃叽歪,老子现在要去看看这些村民的情况,你要去就去,不去就自己先回去。”
咦,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是他自己要问三儿的,可等三儿说的时候他有不高兴地喝止人家,岂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唉,他这个人的确是有些矛盾的,他一向以恶人自居,除了行医严谨之外确也没做过什么善事,但其实本性不坏,听到三儿描述的惨状,心里也并非不动容,那他又不习惯表露出来,因此只故作不耐地大声喝止了。ㄨ】
三儿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这个喜怒无常的老人救过他的命,他一定早就把他打趴下了!
梁奉仙对他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背转过身大袖一甩,双臂张开,足尖用力,身形已掠了出去。
“死老头子!”三儿愤愤道,然而转身将自己骑来的那匹劣马拴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废弃石磨上。
梁奉仙的身形好似蝙蝠一样灵敏,几个起落间也落到了一处房屋的另一头。
三儿眉毛一皱,下意识地环顾左右,见周围没人于是微微屈膝,然后就好像脚上装了弹簧一般猛地蹿起,三儿身形展开,在半空中踩着梯云步飞快地追梁奉仙而去。
梁奉仙落在了一座破败的房屋前,房屋外围了一圈竹篱笆,圈了一小块土地也早就荒芜了。
梁奉仙站在房屋外,房屋破落,每一扇窗户的窗纸都是残破不堪的,倒正好方便他窥探。
房子很小,梁奉仙没费什么功夫就确定了住在里面的是一对老夫妻。
老夫妻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两样,一样是腿脚不好,老先生拄着一根拐杖,老太太就在一旁扶着他,扶着他走路,扶着他坐下。
正是饭点。
梁奉仙皱眉探向房内,根本没有看到一点饭菜的影子。
这对老夫妇难道不用吃饭?但如果他们不吃饭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是说梁奉仙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山精游魂。
梁奉仙越看越觉得这对夫妇有些邪门,正在犹豫要不要冲进去逼问一番。
他的身形才一动,突然听到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他的身体立刻顿住。
屋里的老太太竟还在笑,对老先生道:“我们现在的日子可好过了,顿顿都有肉吃。”
老先生道:“是啊,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我总担心它们把我这最后一根拐杖也啃没了。”
他一面说一面十分爱惜地抚摸这那支树木削成的粗糙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