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
上京城的棠花胡同里,几个穿着小袄的垂髫小儿围成一圈,看着正中间的一个孩子踢毽子。
“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那孩子唱着童谣,右脚用力向上踢,才落在鞋面上的鸡毛毽子就又高高地飞了起来。
旁观的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十分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心里默默附和着:“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一百!”
这是最后一下了,那孩子心里也紧张起来,眼瞧着毽子落了下来,忙抬脚去接,却还是慢了一步,毽子“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孩子们忍不住“哎呀”一声,神情都有些惋惜,下一刻却又七嘴八舌地起哄道:“掉喽掉喽!输咯输咯!快快快!换我们来踢!”
“不好玩不好玩!”那孩子被他们闹得红了脸,又羞又恼,索性一跺脚捡起地上的毽子就往远处扔去,“我不玩了!”
不玩也别扔啊!孩子们急了,一个个都跳了起来,举高了手想去够那毽子,可惜个子太矮够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毽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毽子却没有掉到地上,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它。
“诶。玩就好好玩,可别闹脾气啊!”胡同口站着一个身穿着靛蓝色道袍、长相清秀笑容温煦的少年。他说着话,一手撩起了道袍的下摆,一手张开,将手中的毽子掂了掂,然后用力向上抛去。
孩子们仰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毽子,却被阳光晃花了眼。哎呀,抛那么高,怎么接得住?
“太高啦太高啦!”他们着急道。
少年却浑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左脚轻轻跺了跺地面,身体就向上蹿了一蹿,伸出右脚,竟在半空中接住了毽子。
孩子们都看的呆了,就见少年轻飘飘地落回到了地上,那毽子就像是粘在了他鞋面上似的稳当。
少年的腿一动,毽子又飞了起来。
他踢毽子的姿势十分好看,动作也十分轻巧,前踢、后踢、左踢、右踢,鸡毛毽子在他脚下来回旋转,看着那群孩子眼花缭乱。
“好厉害啊!”孩子们喃喃道。
少年轻笑一声,呼道:“来!唱个响!”
“诶!”孩子们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欢快地答应了,一起拍手唱道: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九十九,一百!”
孩子们唱着,少年脚上的动作呼应着——唱到“踢”字时,他用正脚踢;唱到“打”字和“绕”字时,他就用反脚向内踢;唱到“拐”字时,他又反脚向外踢;待唱到“海”字时,他还打了一个跳。
孩子们更加兴奋,又唱道:
“一锅底,二锅盖,三酒盅,四牙筷,五钉锤,六烧卖,七兰花,八把抓,九上脸,十打花。哎呀!还踢着呢!再唱再唱!”孩子们嘻嘻笑着,声音清脆,“杨柳青,放空钟。杨柳活,抽陀罗。杨柳发,打尜尜。杨柳死,踢毽子。”
唱完了几首童谣,少年脚下的毽子依旧上下翻飞,孩子们却已想不出其他的童谣唱了,便将刚才的童谣又唱了一遍。
“诶诶诶!”少年笑着打断了他们,脚下的动作不停,“能不能换点新鲜的?总听这些,好没意思。”
新鲜的?他们不会啊!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扁了嘴,有些沮丧。
少年见孩子们都失落的垂着头,忙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唱,你们听着就好!”
他说着,将毽子又踢了个旋,朗声唱道:
“大冠修剑,出上京,守边境,衣不暖,食不饱,遭围攻,尸垒山谷。嗟为何?谢三公子谋私利,卖军需,丧良心。呜呼,百姓之哀矣!”
这是什么歌?他们怎么从来没听过啊?孩子们怔怔。
他们听不懂,胡同里的大人们却都听明白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这朝事哪里是他们能听的、议论的?
“走走!别玩了。回家吃碗冬至面,来年也好听话些。”他们忙上前抱住了自家的孩子要往家去。
有孩子不依,赖在地上不肯走,非要等少年踢完毽子。
“不行!这乱七八糟的歌,也是你能听的?”那孩子的家长大声喝道,伸手抓住孩子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抬手就往孩子的屁股上招呼了一下,“快回家去!”
那孩子呜呜哭着被家长拎回家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胡同里的人就走的干净了,家家门户紧闭,好像怕少年缠上门似的。
“呵。”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脚下一个用力踢高了毽子,又一扬手,就在半空中接住了。
“无趣无趣。”他将毽子放在一户人家的门口,然后背着手,慢悠悠地离开了胡同。
吃冬至面了啊?看日子,宫里头那位怕是熬不过冬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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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门外传来,倚在八宝琉璃塌上小憩的谢蓁眉头微颦,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纱幔外有个青色的人影急急迈过了门槛。
“娘娘!”丫鬟还欲再喊,守在屋里的红菱忙上前几步扯住了她,压低了声音斥道:“昙儿,你没事胡咧咧什么?娘娘好不容易才闭了会儿眼睛,你仔细别吵醒了她。”
“真的?”昙儿瞪大了眼睛,又吃惊又欢喜,“娘娘肯休息了?”
红菱瞪了她一眼,“是啊!我劝了好久,娘娘才答应歇会儿的,你倒好,一回来就恨不得嚷得整个凤安宫里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