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俞薇想起另外一件事,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请小厮转交到他手里,“燕王当初曾对妾身伸出援手,大恩无从报答,能偿还的只有这些他仗义相赠的银钱。”
萧错摸了摸下巴,“为何不当面奉还?”
“没必要。”见他还有个送还玉佩的理由,见燕王不管什么理由都有高攀皇室的嫌疑,真的是没必要。
萧错颔首,“他不收的话再说。”
俞薇称是,之后鼓足勇气凝望着他,“大人似是记得我,又似全无印象。”
“这么说也行。”他只是记得有她这么个人,是陌生人里让他有点儿印象的女孩子。
俞薇抿唇微笑,欲言又止。
萧错权当没看到她神色间的犹豫挣扎,道:“这块玉佩是家母留给我的,遗失后一直记挂在心。你今日送还,这恩情我一定要报答。是我看着办,还是你开条件?不论如何,我都会命手下尽力帮衬于你。”
这男子说话其实有些伤人,并且滴水不漏。要她开条件,只能是与他本身无关的条件——人家隐晦的点明了:只让手下帮衬,他只负责发话。
这般做派,与燕王相仿,怪不得两个人那么投缘。
“我开条件吧。”俞薇笑容怅惘,“烦请大人务必说服燕王,收下我奉还的银钱。再有,大人若是得空,能否屈尊送妾身几步?”语毕,她站起身来,行礼道辞。
萧错不动声色,“要我答应不难,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萧错站起身,拿起桌案上一个大红描金匣子,“一点儿心意,请务必收下。”
她猜得到,匣子里定是非常名贵的物件儿,“妾身定会好生保管。”
萧错微笑,抬手做个请的手势,“我送你到府门,若是你不嫌累的话。”吉祥如意见状,立刻跑到他身边,跟随两人走出花厅。
俞薇分明很难过,却又因他的话心生笑意。是一种矛盾到了极点的情绪。与他一同走在路上,置身在清雅的环境之中,她因为已经知道结局反而放松了,语气变得随意:“知道我为何提出这两个条件么?”
“有意捉弄?”萧错道。他的意思很明显,请她不要提出需得他亲力亲为的条件,她偏就要让他相送,这是谁都替不了的。
他这是有多不解风情?俞薇腹诽着,嘴里则道:“不是。因为我最想要的是姻缘,此事你不会成全我,那就只能求一些让自己心安的事。”
“原来如此。”萧错语气淡淡的。
“……”俞薇侧头凝视着他,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直言问道,“你可曾对哪个女子侧目?心里可有意中人了?”
萧错依旧言简意赅:“这是我的事。”
“我知道。”俞薇心里又气又笑,“如果没有,还好一些;如果有,那女子真是可怜。”
萧错对她扬了扬眉。
“再怎么中意,不解风情的话,也是难为人家。”
“嗯,受教了。”他说。
“……”
萧错给了她一个和煦的笑容,“你只管放心说话,横竖我也不善与陌生人攀谈。”
俞薇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唇畔的笑意更浓,笑得眼睛险些湿润。深深地缓缓地呼吸几次,她总算恢复平静,问他:“燕王妃是怎样的人?”她对燕王妃的了解,仅限于市井坊间的传言。
“燕王妃——”萧错想了想,“是真性情的人,所以善变。喜欢猫狗。在家里特别随和;在外面喜怒无常。我只知道这些。”
“那么,太子妃呢?”天子脚下,最尊贵的人除了皇后,便是太子妃与燕王妃。
“我只知道她与燕王妃是挚友,并非妯娌情分。”
知道的并不比她多。俞薇笑问:“要是问你另外有名气的女子,你就更不清楚了吧?”
“嗯。”
“那你不妨说说自己了解的女子。”
萧错问道:“要我跟你说家母生前轶事?”
俞薇忍俊不禁,“算了,不难为你了。”随即加快脚步。
到了府门前,她屈膝行礼,与他作别。
萧错拱手还礼,“珍重。”
她低声道:“多谢。”
感谢他终归是给了她一段可供回忆的光景,感谢他从头到尾事不关己的态度让她死心。日后仍旧不会有人取代他,但她不会再徒劳地抱有希冀,可以冷静地斟酌余生要如何度过。
她乘坐凉轿离开,走出去一段,回眸相看。
他已转身往回走,深色锦袍,颀长身形,步履如风,两条大黄狗生龙活虎地跟在他身侧。
她笑了,视线却倏然变得模糊。
萧错快步到了书房,很快放下刚才的事情,斟酌着日后去向。
不出意外的话,他要从速赶去避暑行宫,或许要发生的一场短兵相接,他带人前去最合适。行宫的事情一了,便要去往南疆,届时要么是风平浪静,要么是变数频发。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甚至很享受生死莫测以命冒险的经历。
他这样的人,要等到乐于冒险的性子收敛起来,才有资格成家。不然的话,娶谁就是害谁。
申时左右,师庭逸、韩越霖和昭华公主、炤宁过来串门。
府里人少,再清净不过,萧错安排了小厮给两女子带路,让她们随意赏看府里的景致,自己则将师庭逸、韩越霖请到书房议事。
这时候的太子,与皇帝在葡萄架下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局棋。
二人身侧的矮几上摆着酒水果馔。
皇帝手边是茶盏。
太子手边是一次次空了又满上的酒杯。
一局棋下到中途,太子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旋开软木塞,倒出一粒黄豆粒大小的药丸,用酒服下。
“不舒坦?”皇帝问道。
“是,心口疼,发闷。”太子回道,“心浮气躁之故。”
“心口疼是朕的老毛病,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有这种病症?”皇帝眼神狐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太子为此讽刺一笑,“难道父皇以为儿臣想畏罪自尽么?”
皇帝眸色深沉,“是又如何?”
“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儿臣何罪之有?”太子的眼神阴测测的,“既然无罪,为何自尽?”语毕将药瓶取出,扔给服侍在一旁的崔鑫,“去找人验看。”
皇帝冷笑,“你便是真有心寻短见,朕还会阻拦不成?”
崔鑫听出话里的意思,恭恭敬敬地把药瓶还给太子。
皇帝继续道:“已到今时今日,你还在等待朕询问你做过哪些糊涂事么?终究是父子一场,你难道真的没有想过主动向朕认罪?”
这话很有些听头,可以认为皇帝是在吓唬人,也可以认为这是欲加之罪。
太子语气木然:“儿臣所做过的一切,都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父皇若认为这是糊涂事,那么,儿臣静待父皇降罪。”
“你为何不敢向朕吐露心声,为何不敢承认你忌惮庭逸?”皇帝语声越来越冷,“怕什么?你怕的到底是什么?!”
“已到这地步,儿臣有什么不敢的。”太子凝视着皇帝,“儿臣只是心里清楚,在父皇心中,我的分量始终比不得燕王。您早就想废掉我,想将这天下交给燕王。您从不曾公道处事,根本就比任何人都盼着我失势!”
“一派胡言!”皇帝霍然起身,瞬间暴躁起来,看看周围环境,强压下火气,“滚去南书房候着!”
太子收拾起随身携带的折扇等物,意态悠闲地去往南书房。
皇帝看着他,气得直喘,抬手按住心口,好半晌才缓过来。
进到南书房,皇帝还在震怒中,凝视着太子,吩咐崔鑫:“传话给景林,将太子随从全部拿下!”
太子悠然一笑,“晚了。”又指一指龙书案后的座椅,“父皇切莫动怒。您要我认罪,我从实道来便是。说起来,这几年着实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一直闷在心里,想找个人细说原委……”
崔鑫没时间继续聆听,快步出门吩咐下去,随后便要急匆匆返回。他担心皇帝会被太子气得病倒,甚至于,怀疑太子是故意惹得皇帝震怒,想把皇帝气得……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万般焦虑地踱着步子。
怎么办才好呢?找谁才能打破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