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至此,显荣能说不吗?
何况他家老爷现在为了太太和小少爷的平安现在是见庙就拜,见佛就烧香——为祈福已然欠了孟家两个人情,想来也不在乎第三个。
于是显荣就应了。
回来告诉谢尚,谢尚闻言自是欢喜——他家还是在他奶过世二十年的时候由他爹出面广邀临近县城各大庙宇的主持方丈方才办成了一场水陆大法会。
可惜他当时还在襁褓,没什么印象。
现他儿子还在母腹,便能逢此盛会,这福分真是不得了。
但可惜他官不够大,不然怎么说也得捐个坛主这样的功德。
谢尚由书本知道水陆法会分设一个内坛和七个外坛,共有八个坛主功德位。
身为今晚的大功德主,谢尚早早地来了般若寺的香积厨。
一时孟辉陪了方丈前来,孟辉继方丈之后跟谢尚行合十礼道:“谢大人!”
谢尚如样还礼道:“孟大人!”
谁能想到被后世赞为“史上最强内阁”的两位大佬生平第一回正式见面不是在贡院,也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一家寺庙的香积厨呢?
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今儿是法会的最后一天,所有与会会众,包括会首、副会首、内外八坛坛主、二十一位斋主,四十九位功德主以及一应参会信众都来了。
所有人不份等级的坐在般若寺的斋堂里吃晚饭——一条长桌,两边各摆一条长凳,显荣和谢尚、孟山和孟辉,文思文明山、艾正和艾福都平等地坐在了一处。
每个人面前都一副竹筷两只碗筷——一只盛粥,一只装菜。
粥是北方人爱喝的黄小米粥,菜则是素什锦,即芹菜、油豆腐、腐竹、莲藕、豆瓣、花生、木耳、香菇、金针、竹笋等十样素菜混和在一起炒的大杂烩。
另有大盘装的白面馒头和蜂糕放在长桌上,任人自取。
几个分饭僧人,一半背着粥、一半背着菜,拿着大竹勺,沿着长桌挨个分发——每人都是一勺粥,一勺菜,不够可以再添,总之管饱!
不论僧俗,不论主奴,也不论贫贱富贵以及文武立场,都是一样的桌凳,一样的饭食,佛家众生平等的理念在般若寺香积厨体现无疑,实乃是等级森严的大庆朝少有的风景。
显荣知道不应该,但对于能于谢尚同坐共食还是忍不住在心生欢喜。
怪不得世人都向往西天,显荣暗想:这种众生平等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显荣吃得特别多,比平常在家吃鱼吃肉地饭量都大——他知道只要他碗底不空,谢尚便不会离席。
按规矩佛寺吃斋不可以剩饭……
因为经常祈福的缘故,谢尚近来没少吃斋,倒是有些清心寡欲的意思。
他看显荣连喝三碗粥,只以为是显荣跟着他奔波辛苦,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日常出门,都是他坐轿,显荣却是走的。
谢尚虽有谢奕这个亲兄弟,但两人年岁差距巨大。陪伴谢尚童年的反是显荣振理这几个贴身小厮。
在谢尚心底显荣不似兄弟却胜似兄弟——兄弟将来还会分家,而显荣却是和红枣一样,永远跟他在一处的。
这么说吧,世间除了跟他亲近到负距离的红枣,就数显荣得他信任。
谢尚家去后告诉红枣道:“八月节打几个保温杯子赏给显荣他们几个,方便他们随身带着喝水!”
……
七月三十是阎王爷关鬼门关的日子。按雉水城风俗,这一天有小孩子的人家家家斋孤,即傍晚于孩子常走的路边桥头焚烧纸钱,祭祀孤魂野鬼以祈求孩子平安。
谢尚小时候,他爹谢子安带他斋孤。等他爹做官后他就带着显荣等小厮自己斋孤,直到十八岁成年。
今年的七月三十,谢尚早便和红枣说好了他要斋孤。
他算过了,他儿子年底增百岁。为求儿子走路平安,他得安抚好从他家到般若寺沿途的孤魂野鬼。
傍晚时候,谢尚带着显荣振理等几个小厮提着装满纸钱的大竹篮子出门,正遇上也提着纸钱出门的文明山。谢尚讶异:“你也斋孤?”
文明山言简意赅道:“我替内子求个平安!”
他媳妇今年才刚十六,还没成年。虽说日常不大出门,但逢年过节要进宫朝贺以及庵堂烧香同僚家吃席。
谢尚恍然大悟,笑道:“一起!”
过去十年,他也有替红枣斋孤。
于是两个人就小厮合一处地一起烧纸了……
两个人沿路烧纸,火光很快引来了负责城内治安、火禁、宵禁及疏理沟渠街道的五城兵马司。
显荣文思一见赶紧左右迎了上去,各塞一锭银子给带队的小队长道:“官爷,您给通融通融。”
小队长虽不认识谢尚、文明山,但看两人穿戴也知非富即贵,便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感觉出银子的分量,小队长立笑开了花,点头道:“好说,好说。两位管家放心,我必是等完全烧化了再扫!”
京里聚集了无数外地人,巡街久了,小队长也都知道江州人七月三十斋孤的风俗,所以特地带了手下拿着簸箕扫帚挣外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