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师雄身为驰聘河淮数十年的宿将,也不可能忽视掉渡河时会遭遇袭击,最终导致他们北逃无望却葬身鱼腹的风险。
种种形势都决定了,梁师雄只能死守荥阳城。
这样便反倒会激起守军困兽犹斗的士气来,韩谦觉得他们并不能盲目乐观的觉得荥阳城容易啃。
而荥阳作为河淮有数的大城、雄城,覆砖城墙高逾三丈,护城河与禹河相通,西面、南面皆有逾十丈深阔,北面临近禹河、东城外地势稍低,已经沦为洪乏区。
军中即便编有大量的精良战械,但想要短时间内攻陷这样的坚固城池,还是极为困难,甚至还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我们要做好十一月禹河冰封,还未能攻陷荥阳的准备,”韩谦坐在长案之后,说道,“围攻荥阳,前期应以城南西的代海寺为核心,从西面、南面修好半包围荥阳的连寨,特别是荥阳南面,要在东翼多修几座坚固的营寨,防止禹河冰封之后,敌援会从这个方向进攻我军的侧翼。”
“敌军来援,或可在荥阳外围歼灭之……”陈昆握紧拳头,掷地有声的说道。
河朔惊变以来,蒙军与魏博叛军便占尽优势,他们这些大梁旧将,苦苦挣扎到现在才算是看到获胜的曙光,这时候就想着能围点打援,在荥阳城外围歼灭敌军来援的主力。
“……”韩谦苦笑着摇了摇头,跟陈昆说道,“想在荥阳围点打援,这里没有二十万兵马不足以全胜,但我要是想着在这时候动员二十万兵马,集中到嵩山东北麓来,冯缭、周道元他们,非一个个急得骂娘不可。”
韩谦不是没有考虑到围点打援的可能,但禹河等冰封之后,敌军是从近在咫尺的孟州、武陟、汴京而来,他们并没有以逸打劳的优势。
实际上韩谦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以荥阳为饵,将蒙军及东梁军大股精锐吸引到荥阳城外进行决战。
考虑到蒙军及东梁军在东线所能动员的军事潜力,大梁也非要提前集结二十万兵马才有一定的胜算。
目前各个方向战事未息,但除了李知诰率西征军进入陇右,算是长距离作战外,其他几个方向都是近距离作战,动用的兵马规模也严格控制,暂时勉强可以说是没有超过承受的极限。
倘若在当前的基础之上,继续额外动员愈十万人马集结到嵩山东北麓,这已经超过大梁此时国力的承受能力。
同时动员人马是需要时间跟过程的,不可能拖到十一月禹河冰封之后再让各州县去做动员工作。
而倘若他们在现在就进行全面的军事动员,蒙军及东梁军也可以进行更大规模的动员,最终双方推进荥阳城下的兵马也将远超乎想象,最终的战局将充满更大的变数。
至少在这时,蒙军及东梁军的军事潜力,还是要超过他们的。
因此能赶在禹河冰封之前攻陷荥阳再好不过,倘若不能及时攻陷荥阳,到时候还要看敌援规模,决定后续的作战策略——倘若入冬之后敌军增援荥阳的规模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们甚至还要暂时放弃荥阳外围的城寨,退回到虎牢关及南面的密县去,继续做好内线防御的准备。
这次随韩谦赶到虎牢关督战的顾骞、韩元齐等大梁旧臣,也都看到形势一点点往好的方向转进,但在没有进行更充足的准备之前,他们都不希望今年冬天就仓促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决战。
甚至他们都觉得今年就对荥阳发起攻势,也有些仓促了。
不要看攻陷陈桥寨、密县等城寨,伤亡有限,动用的兵马也不多,但仅仅是进攻密县一个月以及之前不惜代价的修通长葛通往陈桥寨之间的驿道,所耗用的物资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仅用于密县城头火攻的油料,就耗用两万余桶。
这次要动用七八万人马进攻荥阳,每月逾十万石粮秣的补给,兵甲战械所生产的战械已经严重不足,还要先从其他驻军那里先将抽调一批战械过来,加强进攻荥阳的兵马。
接下来,水军进入禹河作战还要变得更加的坚决,这也意味着伊阙水营大寨需要征用从淮阳、叙州等地征调更多的船工以及构件,加快新旧战船的修缮、建造。
目前军情参谋府后勤装备司直接管理、专门从事兵甲战械制造的工师匠工,已经超过一万人,但即便如此,所生产的兵甲军械战船,已经赶不上兵马扩编及战事消耗的需求。
这还是利用大量水力器械用于兵甲战械的铸制,要不然当下的生产规模都未必能满足三分之一的需求。
“君上与诸大人起于微末,其时形势危厄,退无可退,窥得一线胜机,当勇猛直进,不惧凶险,然而此时河洛形势初定,谋国还是当用正兵,”顾骞讲得就很直接,感慨的说道,“想当初先帝南征北战,兵锋甚锐,除君上守淮西固若金汤,此外再无一人乃是先帝的敌手,却最终难防河朔之变。此时君上虽然与楚廷君臣及蜀主都订立和议,但不意味这背后就没有半点的变数——有前车之鉴,臣以为不可不防。”
“进攻荥阳,当以禹河冰封之期为限,不能在那之前攻陷荥阳,还当要有后备手段,防止敌骑冬季时会大规模跨过颍水,进攻许陈汝蔡诸州。”韩元齐说道。
“……”陈昆沉默片晌,坚定的说道,“攻荥阳,陈昆愿率先登精锐披甲执锐战于城上。”
这么多人反对这个冬季打大会战,陈昆也不会固执己见之人,当下他也不想做这个攻城的主将,只希望能直接统领登城精锐,争取能赶在禹河冰封前攻下荥阳城。
唯有如此,才能不放梁师雄逃走。
韩谦沉吟片晌,点点头,答应陈昆的请求。
讨论过一番之后,韩谦便调整新的任命。
他将李秀、苏烈、冯璋、何柳锋、沈鹏、赵慈等两万五千多精锐骑兵旅、步战旅,以及密县俘掳的兵卒以及从密县征调的青壮男丁,连同从许、陈等地征调的民壮近两万人,都编入荥阳前锋大营,作为进攻荥阳城的主力。
任命赵无忌为前锋大营主将,直接主持对荥阳的攻城战事,以陈昆、李秀为副将,李秀率骑兵负责侧翼的防卫,陈昆负责直接攻城作战。
此外,在虎牢关以及陈桥寨方向,也就是西线、南线各编两支后军,负责粮秣军械等物资的转运,以及侧翼的警戒及外围战事。
为保障河洛诸县的民壮、物资能源源不断的及时运往前锋,韩谦使韩东虎兼领虎牢关镇都指挥使,同时还将进入北岸王屋山作战的诸部兵马,整编为新的一支步战旅,使陈元臣任旅都指挥使,以便在虎牢关镇都指挥使的节制下,更好的牵制、打击孟州守军。
…………
…………
荥阳城北临禹河,东城门外的低陷地水被禹河大水淹没,而荥阳城西城、南城外侧皆有深濠环护,城门处还建有坚固、结构复杂、难以攻陷的瓮城。
当然,这也使得守军想要出城反攻,通道极为有限。
前锋大营除在西城门及南城门之外修造坚固的营寨,将守军限制在荥阳城无法出城反攻,前期营寨修建的重心在东翼。
大量的松木从嵩山之中砍伐下来,一车车石泥从南面运来,浇灌钢筋混凝土为营寨的墙柱,两排栅木墙之间夯以黄土,外侧再开挖深壕。
倘若这个冬季,敌军增援荥阳的兵马规模没有大到无法抵挡的程度,韩谦考虑着还是希望赵无忌率前锋兵马,能坚守在荥阳城下,不往南面的巩县、虎牢关撤退。
这样的话,敌军在这个冬季,就没有可能组织大量的人力、物资,在荥阳城往东到武陟之间修筑一条堰道。
这时候,敌军要么就硬着头皮进攻前锋兵马的营寨,要么就只能灰溜溜的放弃荥阳,赶在来年春季之前都撤回到北岸的禹州以及贾鲁河以东的武陟、汴梁等地去。
当然,蒙军与东梁军要是在冬季集结起来增援荥阳的兵马超过十万,有能力反过来将前锋军包围在荥阳城下,切断前锋军与两翼的联络,韩谦则考虑赶在禹河冰封前,将前锋兵马提前从荥阳城下撤出来,等到来年再考虑新的作战方案,不急于一蹴而就。
因此进入九月之后,即便赵无忌、陈昆他们在荥阳城前摆下上百架旋风炮轰砸城墙,甚至小规模组织先登精锐附城进攻的同时,韩谦还要求他们要不断的修筑营寨,确保能赶在十一月下旬之前,在荥阳城西南修成环环相扣、不畏敌军冲击的连寨体系。
为削弱东梁军及蒙兀的动员能力,韩谦同时下令林海峥、杨钦,从下蔡、临濠方向,派出马步兵及水军,沿涡水、泗水以及洪泽浦,进攻寿州军、徐泗军所控制的地域,将一车车镀铜铁钱运往徐泗、豫东地区,暗中交换出金银贵重金属带出;命令进入王屋山的兵马,进一步往太行山南麓山区渗透、穿插;命令李知诰整合成武两州的地方势力,尽快率兵马进入陇山西麓的秦州;命令孔熙荣,加强对渭南地区的袭扰。
韩谦同时抽调武官在许州北部的长葛以及陈州新编两个预备役旅,要求十五支预备役旅在秋粮收割之后,尽快实施冬季操练计划……
虽然韩谦也迫切希望能在禹河冰封之前攻下荥阳城,但身为大梁最高统帅,他需要做多手准备,以应对不同的突发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