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出来蹲点,如果一言不发的枯坐着,反而更容易犯困,所以闲聊一聊反而好些。
只不过康戈最后那一句话让颜雪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坦率直接的人,现在才明白,自己的确坦率直接,但是坦率直接的人也会害羞。
方才康戈说他告诉吕小冬自己在“努力中”的那一瞬间,颜雪觉得自己脸颊一热。
好在外面黑这天,车内也没开灯,康戈并没有察觉,他只是顺势聊起了这个话题。
“你之前对我这道疤应该有点什么猜测吧?”康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那倒细细的疤痕看着不明显,用手摸起来倒是触感非常清晰,“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颜雪估计自己应该是猜错了,不过现在康戈也不是在考自己什么正确答案,她也就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原来以为你上学的时候比较战斗力惊人,打起架来所向无敌,所以没人敢轻易招惹你,所以你家里面才放心你住校呢。
不过后来想一想,以你平时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那种做派,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儿,尤其是你劝我的那些话,如果你是一个靠武力解决问题的人,那你应该觉得我还不够强势才对。”
“嗯,你说对了一半,不过我不是一直都说,你跟我以前几乎一模一样么,所以我也是有那么一段犯傻的日子,硬碰硬的去解决问题,只是这道疤跟那没有关系。”
康戈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眼睛望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在黯淡的夜色当中变得有些莫测,这些事情他并不排斥对颜雪提起,或者说这是他想要让颜雪知道的东西,只是许多年不去提及,现在忽然要开口去说,一下子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这道疤,是眉弓骨撞在桌角上留下的,”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当时撞开了一道口子,流了不少的血,去医院缝了好几针,那年我大概是六岁吧。”
颜雪认真倾听,直觉这背后并不是什么令康戈感到愉快的回忆。
六岁的孩子,或许会比较顽皮,但是早就已经过了走路不稳,容易无缘无故摔跟头的年龄了,眉弓骨撞在桌子上,能撞开一道需要缝针才行的口子,这也绝对不是寻常不小心的磕磕碰碰会产生的力道,所以这背后必然会有内情。
“这道疤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也是我妈人生的转折点。”康戈有些欲言又止,忽而又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反而让你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我爸,不是我妹妹的父亲,是我的生物学父亲,他是一个有家暴行为的人,在我幼年时期的记忆当中,我妈经常是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的时候大夏天不管多热,都要穿着长衣长裤,否则会被别人看到身上的伤。”
颜雪原本也想不到康戈会对自己讲出一个什么样的过往,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时之间有些惊讶,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不加掩饰的一脸错愕。
“你妈妈她……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是从你之前偶尔提到过的一些小事里面,我对她的定位是在事业型女强人的那种,所以……”她怕自己的反应让康戈感觉受到了冒犯。
康戈却笑了:“是啊,她现在的确是这样的,你的判断一点错也没有,只不过当年她还不少这样,那时候她的事业心也很强,但是又有着一脑子的传统思想,比较守旧。
这可能和她的父母从小到大给她灌输的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有关,还有关于结了婚就必须要过一辈子,离婚是丢人现眼,让家人跟着蒙羞的事情这种。
所以我妈当年一方面很要强,工作上不愿意比别人差,另一方面又因为传统思想,觉得女人有责任把家庭照顾好,做好丈夫的贤内助,那几年她过得蛮辛苦的。”
“可是,你妈妈这个样子,辛苦是肯定辛苦的,想一想就觉得累,但她也算是里外兼顾,把家里家外的角色都扮演好,这样简直完美了呀!你爸不是应该很满足么?”
“我爸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特别不满意的,但是他有三个大问题,一个是不求上进的惰性,一个是脆弱的男性自尊心,还有一个就是嗜酒。
他自己并不是一个愿意把特别多的精力、时间都花费在拼事业上头的人,偏偏又和我妈一样,被灌输了满脑子的守旧思想,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觉得女人应该是依附于男人生活的,男人在家里应该受到仰视,一家之主就得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这样一来我妈家里家外一把抓,不管的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可圈可点,谁见了他都夸我妈好,说他是祖坟冒青烟了才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儿,甚至有人玩笑开得过了火,说他是靠媳妇儿养着的人,我爸的自尊心就受到了反反复复的打击,埋下了不少怨气。
一肚子怨气怎么纾解呢?他就选择了喝酒,偏偏酒品还不好,交友的眼光也不太行,在外面喝了酒,他那些狐朋狗友说些煽风点火的话,他就一肚子火气,回家借酒装疯的打我妈。
打我妈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什么我妈升职了他没有,让他很丢脸,什么我妈涨工资了,居然赚得比他多一点,让他没面子,甚至还有他的狐朋狗友说我长得完全像我妈,一点也不像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这也要回来找我妈撒气。
太小的时候我还记不住,有印象就是四五岁以后了,我记得那时候,我爸从外面喝酒回来,就会开始骂骂咧咧的找茬儿,我那时候小,不懂得别的,只觉得他回来就吼我妈,还推推搡搡的,这样不对,所以就挡在我妈前面拦着,每次都会因为这个也挨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