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是时候了,手握阿嫤父亲当年用过的宝刀,穿梭在投石的兵卒中间,他与那些千辛万苦经过云梯爬上来的瓦剌人战到一处。
号角响起,切西瓜般收割一颗颗头颅,鲜血喷到脸上、喷到铠甲上,渗透进每一根头发丝,夕阳下城墙上的晏衡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周身几乎化为实质的无畏杀气,一时间止住了瓦剌人的攻势。
“放箭。”
凉州城仅存的一批箭矢射出,漫天箭雨打得攻城的瓦剌人溃不成军。在晏衡的鼓舞下,瓦剌人鸣金收兵。第一波攻势彻底瓦解,这也是他们十几日来获得的最大胜利,守城兵卒捂着身上伤口,跳着笑着如从大人那里得到期盼许久礼物的孩子。
可没高兴多久,沉重的现实摆在他们眼前。箭矢已经全部放完,积存十几日的砖头瓦块也所剩无几。瓦剌人精锐尤存,下一波攻势他们拿什么来挡?
对此晏衡的反应非常简单粗暴,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命人把凉州所有存粮拿出来,煮出一锅锅粘稠浓香的米粥。还有饼子,这次也是精粮的馍,而不是前几日那样加了野草的杂粮。甚至到最后,他还开官衙仓库,将里面库存的好酒全都搬出来。
站在城头上,浑身是血已经辨认不出相貌的晏衡端着一只大海碗,满倒一碗。
“十几日来有劳诸君与我一道守城,任凭艰难困苦,无一人后退一步,你们都是真汉子,是这个!”
举起大拇指,晏衡将整碗酒一饮而尽。
满倒一碗,他面色沉重:“这一杯,我敬历年来与瓦剌人血战,英勇战死的列位凉州卫所兵卒在天之灵。没有你们,也许不知早多少年,这座城池就已化为焦土。”
将整碗酒朝天泼过去,晏衡倒满第三碗。
“这么多年来凉州城的安定,是由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共同缔造。那些或死去、或退伍、或如今正在行伍的军汉出自千家万户,而我等从军之人衣食住行正是由百姓们提供。没有你们,就没有凉州城的今天。”
往上拱拱大海碗,他满脸痛心:
“如今瓦剌人兵临城下,先前被他们洗劫过的村镇是何等光景,诸位就算没经历过,应该也听说过。这次瓦剌人倾巢出动,所图肯定不小。但只要我们坚持住,打赢了这一仗,日后就再不用受此外敌威胁。在此晏某敬各位一杯,今日我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说完他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就着月色亮碗底时,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我也跟一碗,誓与凉州城共存亡。”
城墙上本应被亲卫送出城的卫嫤踏月而来,一身骑马装衬得她英姿飒爽。
心思一紧,晏衡几乎忘记这是在人前,冲上去摇晃着她肩膀:“你怎么来了?”
卫嫤指指自己头上发髻,掐丝凤凰木钗在迎接圣驾用过后,晏衡又给她做了支雪莲样式的。时常换新簪子,这真是让她既无奈又高兴,不管情绪如何她始终一直带着。然而如今那支簪子,却不见了踪影。
“这次的迷药不错。”
小声说着,卫嫤调皮的朝他眨眨眼,而后端起他用过的大海碗,走到城墙跟前。
“瓦剌人本性凶戾,这点不用我多说。各位乡亲父老,凉州城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房子田地在这,我们的孩子也在这。若是这里失手,大家还能去哪儿呢?就算不为自己,看着背后的孩子,大家也该勇敢。”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背后突然出现的童子军,经过十几天紧急培训,他们的军拳已经有一定水平。如今他们统一穿着州学校服,拿着刀枪棍棒出现在人群中。
一位当娘的认出自家孩子,当即冲出来呼天抢地。
“你怎么在这,赶紧回家躲起来。”
面对娘亲的劝阻,那个在州学当班长的孩子一脸无奈。
“娘,我们还能躲到哪儿去呢?夫人说得对,凉州是我们的家,我已经这么大了,要保护妹妹。”
对啊还有女儿,妇人急忙搜寻着人群,焦急道:“你妹妹呢?”
“妹妹被夫人保护起来了,她现在很安全,娘你放心。”边说着他边劝着旁边人:“我们既然有余力,就站起来把瓦剌人赶回去,只有这样日后才有好日子过。”
差不多的对话在下面上演,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有这志向,大人们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各家青壮回去拎起菜刀,而妇孺看到城墙上瘦削的晏夫人时,也升起来了勇气。
午夜、月升到最高处,坚守十余日的城门终于在瓦剌人连绵不断的攻势下被撞开,骑兵如流水般冲进来时,就看到一堆手握菜刀的平民混在官兵们中间,看着他们面露凶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