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东郊的多为朝臣,少有女眷。郑芸菡和秦蓁走在最后头,并没有心思凑这个热闹。
郑芸菡在偷偷看卫元洲,她还记得他说过,当初选择入伍从军,纯粹是为自己与太妃娘娘杀出一条生路,他心中并没有那么多家国大义。可她觉得,真若如此,他此刻必不是这样的神情。
这些骏马多数会拨给各地驻军,用以强大齐国军力,家国平安,方有四海升平,男人眼中的振奋与欣慰,分明是在为这个高兴,不仅仅是为了儿女私情。
秦蓁也在看郑煜星。
最近,她其实有些困惑。
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很有规划的人,每当要放手抽身的时候,必定已经准备好下一步怎么走。可这是第一次,她只想尽快把手里的事情都转交出去,却并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此刻,看着同样忙碌多日的男人,她才忽然明白,她其实很清楚接下来要准备做什么,之所以毫无动作,只是因为不远处的青年将一切大包大揽,根本不要她费神出力。
她不知别的女子待嫁时的心情如何,但对她而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虚浮的云端,又像是吃了摄人心魂的迷酒,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受理智所控,心却始终愉悦。
……
秦意牵了一匹马到太子面前,是这批骏马之中毛色最漂亮,品质最上乘的一匹,一早准备好要送给太子。众人皆知太子爱马,他的马厩里养着的都是上等宝马,果不其然,太子看到马,神色陡然一变,眼里全是惊喜与满意,当即就要试一试。
这下众人围捧的更厉害,秦蓁和郑芸菡正要过去,史翼忽然扯住她们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两人停下,一同望向被牵着的史翼。
这时,一阵轻快悠扬的短笛声响起,吸引着众人转头,一个十来岁的男童,一边吹着短笛一边往这边走。秦蓁蹙眉,目光朝四周一扫,东郊广袤开阔,北郊护通河源流至此,周边又有护卫看守,没道理会出现这样一个吹着短笛的男童。
郑煜星和舒宜邱当即警惕,两人对视一眼,舒宜邱对郑煜星示意了一下太子的位置,自己朝那男童走去。
史靳看一眼已经上马的太子,招来马队里一个管事:“是你们带来的?”
管事眯着眼睛听着短笛的声音,摇头:“马队里没有这个年纪的,不过这曲子颇为熟悉,一路上都有,以为是闲暇时有人吹着玩,便没有在意。”
一路上都有?
史靳蹙眉:“这一路可还有其他的异常?”
管事被这么一问,当真想起一桩,然而,没等他回答,史靳已经有了答案。
男童悠哉轻快的笛声急转直下,原本微阖的眼忽然睁开,栽满杀气,舒宜邱心道不好,正欲转身让所有人戒备,男童忽然酝足气息,轻快的曲调忽然转为尖锐刺耳的魔音,舒宜邱飞快捂住耳朵,仍觉脑壳生疼。
变故在眨眼一瞬间,那尖锐的笛音惊扰了马群,忽听一声嘶鸣起,继而百匹骏马相继嘶鸣扬踢,渐渐不受控制。
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大喊:“快跑,马群疯了会踩死人的!”
霎时间,东郊场内骤陷混乱。郑煜星飞快拔刀护驾,目光却下意识望向秦蓁和妹妹的方向,大喊一声:“躲好!”
同一时间,卫元洲也看着郑芸菡,他听到郑煜星喊得那一声,又见秦蓁和史翼与她在一起,有史翼在,史靳也不会坐视不理,瞬息权衡下,卫元洲对樊刃下令:“捉拿男童,止住笛声。”然后去保护太子。
马群躁动那一瞬间,太子已勒紧缰绳控制着自己的马,然而随着马群躁动越来越厉害,他骑的马也开始不受控制,跟着嘶鸣躁动起来,直至场中那声尖叫响起,众人疯狂逃窜,刺耳笛声再添折磨,座下的马终于疯了。
马前蹄高高扬起,太子抓的再紧,也防不住要被掀下马。电光火石间,郑煜星一个飞扑,紧紧抱住马头,拼死将马压了下来。
“下马!”卫元洲已赶过来,一声厉呵下,太子立刻配合翻身下马,卫元洲稳稳扶住太子:“殿下先行躲避!”又对护卫道:“护驾!”
这时,被郑煜星压住的马没了背上的力量压制,发疯似的要甩开郑煜星,郑煜星眼见势头不好,借力被甩出,翻身缓冲,屈膝落地。
“三哥!”郑芸菡看的心惊肉跳,可她还没能靠近,就被史靳和秦蓁拦住。
秦蓁厉声道:“你和史翼在后面躲好!”
史靳带人过来保护她们:“往遮蔽物处躲!”
樊刃飞快擒住男童,没想那男童早有准备,竟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他尚未阻止,人已软软的倒下去,笛声骤止。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留在男童和急需被控制的马群上时,连通北郊护通河的河水里陡然冒出数十个劲装蒙面的人来,一手持刀,一手握机关弓,手臂上绑着装满箭支的袖箭,他们动作利落,行如鬼魅电闪,目标精准。
秦蓁似有所感,转头的瞬间,只见到成片袭来的箭流,和青年飞身扑救挡护太子的背影,坚毅,且义无反顾。
刹那间,天地之间没了声音,没了那重重叠叠的人影,也没了那糟乱的马群,它们一一消失,致使她与视线所及处再无任何阻碍,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奔向那头,可身一动,消失的人与物重新阻碍在他们之间,仿佛灵魂出窍一瞬,又坠红尘,周边重新响起嘈杂之声时,身边的少女声线如撕裂。
“三哥——”
……
池晗双今日也没有出门的打算。
她早已从那日的惊恐中走出来,也做好面对那狗太子的准备。这段日子,她看似整日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好友来了,便装作与小侄子耍玩。
但其实,更多时候她都在忙着挑选嫁衣的料子,花纹样式,拨着讨厌的算盘,想着自己要为表姐添多少嫁妆压箱钱,才能不给她丢脸。
那日与史靳聊过之后,池晗双越发觉得表姐这些年来很不容易。她虽已经离开秦家,但人在长安,伯府理应是她的娘家。
届时成亲,也该是从伯府出嫁的姑娘,别人有的礼遇,表姐一样都不能少。
婢女忙慌冲进来时,她正盘着腿看裁缝送来的布料样片和花纹图纸。
“姑娘,不好了!太子东郊遇刺,郑姑娘受伤了!”
咣当一声,池晗双手里的篮子滚落在地,整个人犹如被抽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