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煜星慢悠悠走在前面,也没看她:“不喝。”
郑芸菡指着他手里的酒勺:“那这是什么。”
郑煜星睨她一眼:“拿着酒勺就是要喝酒?拿着棒槌一定要洗衣服吗?也可能是要去打架呢。”
郑芸菡双眸圆瞪,扑上去抢过酒勺,“你要去打架啊,你不会要揍父亲吧?你冷静啊!”
郑煜星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捞回酒勺,转而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郑芸菡吃痛捂头,锲而不舍的跟在他后面。郑煜星也懒得管她,他去了一趟厨房,放下酒勺,看了一眼灶上正在蒸的米。
郑芸菡后知后觉:“你在酿酒?”
郑煜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嗯”了一声。
郑芸菡福至心灵:“武陵桃源酒?”
武陵桃源酒里压着一个什么样的赌注,他们都很清楚。
郑煜星动作一顿,耐着性子:“我今日烦得很,别闹我。”
郑芸菡手指搅着衣裙的系带,忽然问:“三哥,当年你哄我的招数,是秦表姐教你的吧。”
郑煜星慢慢转过头来,眼底带了警告——你今日是铁了心要招惹我?
郑芸菡眼珠子一转,转身从酒柜里抱出两壶酒,冲他笑起来:“要喝吗?我陪你。”
郑煜星的眼神在酒壶和她之间逡巡一阵,无力的笑起来:“喝。”
……
安静的院落,摊着两张躺椅,兄妹二人一人躺一张,倘若日头再盛些,简直与两条咸鱼没有区别,郑芸菡抱着小酒壶,蛄蛹着身子转向他:“你不喜欢父亲给你选的姑娘,为什么不去争取自己喜欢的姑娘呢?”
郑煜星觉得,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他能争取得到,何必在府里跟那老头争闹不休?他不知怎么回答,闷头喝了一口酒。
郑芸菡跟着抿了一口,和声道:“三哥,我与你说个实话,当初秦表姐主动找我,说了过去好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后,我其实不是很懂,你为什么要顾忌那些。”
郑煜星眼帘微颤,枕着手臂侧首看她。
郑芸菡神情认真,望着他的眼睛:“你以前脾气的确不太好,可那时候得我也不懂事,才会害怕你,加上有大哥二哥照顾我,我才不与你亲近。无论你信不信,如果当时我就知道你做了什么,哭鼻子也好,一个人懊恼也好,我定不会笑话你,更不会觉得你的兄长威信被折辱,相反,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凶我,也不是真的讨厌我,可能我就不会害怕你那样了。”
她无奈的笑笑:“后来,你性格变了,从一个暴躁的小公子,变成了有趣又厉害的哥哥。但其实,很多年来,我从没有真正看懂你,只能从你的喜好,言行,大概摸索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跟着你的步子与你亲近。”
“所以,在秦姐姐口中听说那些事之后,我真的很不理解,我觉得你应该与我说清楚,也想不明白有什么好遮掩的,兜兜转转这些年,也不知道你憋得多难受。”
她眼眸抬起,淬了漂亮的水光:“可你一定不知道,我会疑惑的事,秦姐姐却很懂。”
郑煜星心中震荡,慢慢坐起来。
郑芸菡:“她懂你为什么不愿被人知道这事,懂你小心思,懂你的好面子,不知怎么的,那些在我看来不能理解的事情,在她这里,不存在一丝疑惑。也是她教我,这件事不能明着与你说开,得委婉的让你明白。”
所以才有她拉着二哥演一场戏,将自己关于他的糗事也抖出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我会因为你做的那些事笑话你,我能被你笑话的事,只会更多。
郑芸菡伸手握住郑煜星的手腕,提醒似的摇了一下:“三哥,有些主意,不是靠聪明才智能想出来的,若不用心,岂能打动人心?生死相许轰轰烈类的感情固然彻骨深刻,但若有一个人,只要是发生在你身上的,哪怕再微小、旁人看来再不可理喻的情绪,他都第一个了解明白,小心呵护,哪怕大费周章,也要细致妥善去处置,这样的感情,比轰轰烈烈更动人。”
郑煜星目光一震,胸腔似有一团火要烧起来,这事他是知道的,郑芸菡那么做的那天他就想到了,前一天还威胁他的人,转头却极尽温柔的处理他那点不足为道的小情绪,他觉得心中仿佛被什么拉扯,只想见她。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体会过她给的温柔。
而此刻,郑芸菡重提此事,犹如一个提示,让他隐约明白要怎么去对她。但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又被那个“李倩”重重压下,犹如兜头一盆凉水。
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小星爷,颓丧的倒回座椅里,灌下大半壶酒,有气无力道:“可我凭什么去争取……”
郑芸菡很少见他这般迷茫无措,也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郑煜星转头,笑里充满对自己的嘲讽:“芸菡,如果从前有个人,她还不是很好,却对你好,可你推开了,还嫌恶伤人得很,待到她变好了,你又觉得她迷人起来,可这时候,你凭什么去亲近喜欢呢?明明是你推开的人。”
郑芸菡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什么。
她慢慢扭头迎上郑煜星的目光,笑意清浅:“三哥,你的假设,好奇怪啊。”
郑煜星大半壶酒下肚,目光迷离,神智却还清楚:“哪里奇怪?”
郑芸菡抿了一口酒:“打个比方,王爷如今对我很好,我喜欢他,愿意与他在一起,可有一日,他忽然变得不好了,歹毒残忍,无情滥情,那我还要与他在一起吗?”
郑煜星抬手一拍:“当然不行!”
郑芸菡摊手:“这就对了呀,一个人好的时候,我喜欢他,他变得不好了,我便离开他甚至唾弃他不作纠缠;那反过来,一个人不好的时候,我不喜欢他,结果他慢慢变得越来越好,我从不喜欢变成喜欢,哪里有错了?终归,是因为他有了我喜欢的样子,令我心动情动,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呀?”
郑煜星无声睁眼,眼中迷离渐消,转为清明。
郑芸菡一张小嘴还在叭叭:“除非,是我把这人变坏,变得令人讨厌,有脱不开的责任,否则,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处处令我讨厌的人呢?我……”
郑煜星忽然起身,大掌按住她的小脑袋,用力一扫:“聪明!说得很对!”然后,他衣裳都不换,一身宽松儒雅的圆领袍随着点足起落,消失在墙的另一头。
郑芸菡脑袋被他揉的一晃,茫然盯着前方的院墙,伸手挠头,小声嘀咕:“这么急啊,正门都不走。”
……
秦蓁晚上一向用的很少,今夜,她点了一盏小灯,将桂花千层糕拿出来,反复观赏,然后才小口品尝,就这么一块一块吃了个精光。
夜色渐深,太仆寺又陷入一片寂静暗色之中,忽的,有人叩门。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人来。秦蓁警惕起身,走到门边,腕间袖箭蓄势待发,一手抵门,低声问:“什么人?”
郑煜星的声音不期然的响起:“是我。”
秦蓁面色微变,又拧起眉头:“郑煜星?”
“开门,或者我踹门。”
真是霸道不讲理,秦蓁靠着门:“郑煜星,我的话你当耳旁风了吗?”
下一刻,门从外被踹开,秦蓁被门板撞的向后倒去时,险些惊呼——狗男人,你真敢撞门!然而,她只退了几步,便被男人的长臂捞住,一个旋身,她被按在墙上。他强硬的禁锢着她,白俊的脸慢慢凑近,与她气息交融:“你的话,我每一句都记着,却不知是你用什么身份说的话。”
在秦蓁怔然的眼神中,郑煜星眼底的笑慢慢漾开:“是秦蓁说的话,还是李倩说的话啊?”